宋夫人睡熟了之後,蘇曼和大哥也沒離開宋夫人居住的院子,就在正堂說話。


    大哥以前叫蘇賀,如今叫宋鑫,鑫隱含新的意思,是宋夫人希望兒子能得到新生的期盼。


    宋鑫比蘇曼大十一歲。


    十年前的開春,宋夫人抓住蘇曼親娘跟蘇父通奸,以此為要挾,帶著嫁妝和離,可又擔心公婆壓不住蘇父那個人,沒敢回去江南,反而留在了京城好照看兒子。


    沒想到蘇曼的祖父母因為蘇父要娶蘇曼的親娘這事兒,氣病了,年中就病死了。


    蘇父一刻不停的把嫡長子蘇賀的名字從族譜上劃掉,送蘇賀去了宋夫人住這處三進宅院,年底,蘇曼就出生了。


    守孝,家裏沒能人可用,未來起複無望,蘇父蘇母急了,這才得知腹中懷的是女胎,就打上冥婚的主意,為的是繼續當官,不想守孝。


    蘇曼是親娘嫁給蘇父後才懷上的,沒淪落成為奸\/生女,也算天道開眼了。


    蘇賀改名宋鑫時已經年滿十歲了,驟逢巨變,整個人恍恍惚惚的,還是宋夫人看不下去,說了蘇曼一出生就被配了冥婚,宋鑫才回神,不再自厭自棄。


    兄妹倆是同一天的生日。


    青蔥少年長的不像宋夫人,總不會像極了渣爹吧?


    蘇曼自己沒見過親爹一麵,不知道長什麽樣子,虛空珠見過:“眼睛,你們兄妹倆都跟你那渣爹一樣,長了一對兒瀲灩的桃花眼,其餘的都不像,想來是像了你們祖上的什麽人吧,再說這個遺傳也不見得就是遺傳你爹這邊兒的人,萬一遺傳親娘那邊兒的長相呢?”


    這都有可能的。


    “妹妹可是好奇大哥這些年為何一直不跟你相認?說來慚愧,大哥隻是怕會牽連到妹妹。”世人可不會管你是什麽原因被逐出父族的,隻要知道你被逐出父族,那錯一定是你,而不是宗族。


    這就是如今這個世道,世家宗族這四個字能壓死人的。


    宋鑫是得到了新生,對如今也沒有什麽不滿的,他照舊讀書明理,精研學問,學貫四書五經,哪怕不能為官,增長自己的見聞總沒錯。


    可宋鑫還是自卑的。


    不願意被人提起他被逐出宗族的事兒。


    宋鑫其實更想離開京城,因為他無法科舉,不能借此證明自己的優秀,可他娘說離開了才是心虛,而蘇曼這個妹妹也讓他割舍不下。


    同病相憐也好,當初一時衝動想跟父親對著幹也好,不管當初照顧蘇曼的初心是什麽,這十年下來的,假情假意也變成真心誠意了,更何況,他本身就憐惜眼前這個一出生就被配了冥婚的妹妹。


    “大哥,咱倆這情況,誰也沒比誰好到哪裏去,我可能一輩子青燈古佛,以後還要拜托大哥多照顧呢。”蘇曼一眼就看得出來,宋鑫不是內心脆弱之人,用不著她來寬慰。


    果然,給大哥加了點兒擔子,宋鑫反而更開心。


    “那是自然,過兩天大哥就要娶妻了,到時候你嫂子也疼你的。”本以為是娶妻衝喜,沒想到母親還能活著。


    宋鑫以前隻是覺得妹妹比他還可憐,需要他照顧一下,如今?真覺得做善事得善果,古人這話沒有欺他啊!


    蘇曼一想就知道這婚事跟衝喜差不多,包括突然說開兄妹倆的關係,可能都是宋夫人安排的。


    宋夫人怕自己死後,兒子的親事沒有著落,也怕自己死後,兒子孤苦,世界上沒個親人念想,越發厭世。


    真真一片慈母心了。


    而且,宋夫人定下的婚事,想來未來大嫂的品性不會差。


    如今,一切都變成了真正的喜事了,可喜可賀。


    “那就恭喜大哥了,等我明日回去拂雲觀給大哥準備新婚賀禮,隻是到底在道觀修行,就不參加大哥的婚禮了。”兩人就算認親了,那也是兩人的事兒,禮法上兩人已經不是兄妹了,世人也不會認可,蘇曼真來參加婚禮,為難的隻會是宋鑫。


    宋鑫張了張口,把到了嘴邊的話壓了下去。


    蘇曼在宋家留了七天,就住在宋夫人院子旁邊的小跨院裏,方便給宋夫人調理。


    人前稱呼宋夫人,宋公子,人後叫姨母大哥。


    這局麵,宋夫人和宋鑫總覺得委屈了蘇曼,可讓蘇曼說,這就跟在拂雲觀裏,人前吃素菜,人後吃紅燒肉有什麽區別?


    拂雲觀有個傳統藝能:人前一套,人後一套。


    從主持靜文師父,到小師妹清夕也就是蘇曼,都是如此,大半夜不睡覺,搶肉搶的不亦樂乎。


    嗯嗯嗯,外人不知道,宋夫人哪怕親近一些,也不可能讓她知道這事兒的。


    七天後,宋夫人氣色紅潤,掉下去的肉雖然還沒補回來,可讓誰看,宋夫人這都是病愈了啊。


    宋夫人也不對外說是蘇曼給她醫治的,名聲太顯,蘇曼這種情況不大合適,對外隻說:“一門靠譜的婚事何其重要?我這是未來媳婦兒旺家,我的病都連帶著好了。”


    話雖這樣說,可聽的人最終還是一笑了之。


    你兒子被逐出父族,一輩子沒什麽指望了,好人家連庶女都不願意嫁入你家,你能娶到什麽好兒媳?


    “聽說是拂雲觀靜文主持的三徒弟,京城南大門的城門郎劉家那個被二房夫人扔了,又找回來的那位嫡長女。”這話是蘇曼離開宋家前,聽兩位來宋家看望宋夫人的夫人說的話。


    拂雲觀?三徒弟?京城南大門的城門郎劉家?二房夫人?


    這說的不是她三師姐嗎?


    哎呀,三師姐這是要跟她做姑嫂了啊。


    挺好的,以後去看望三師姐就能見到宋鑫,也能免去不少流言蜚語了吧?


    蘇曼自己其實不在意被人如何說道,可宋鑫不同,他多少還是在意過去的。


    回去拂雲觀,三師姐清蕪已經歸家去了,蘇曼也隻當什麽都不知道,安靜陪著靜文師父。


    眨眼,熱鬧的婚事就開始了。


    蘇曼是劉家派人接去的,到時候隨劉家的送親隊伍一起送親,去宋家吃席,這就算是兩家都走過一遍了。


    對外隻說靜文不放心,打發小徒弟去看看,什麽話都圓回來了。


    蘇曼給清蕪準備的添妝是一副藍寶石頭麵,還是早年宮裏送出來,五品武官之女的陪嫁裏有一套宮造頭麵,麵上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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