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前,從江畔邊一路奔波而來,見過繁花落盡,同時也見過一棵棵茂密的楓樹經過秋風的不斷擊打下,一片片的金葉從盤根錯節的枝條上搖曳欲墜,發出“簌簌”作響的聲音。鄒應龍騎著駿馬來到落英滿地的楓樹下,抬起頭看向仍然在風中飄落未盡的楓葉,看到如此凋零的景象,他不禁在心中默念著這句詩“繁花落盡終成空,空到盡頭憶繁華”,念完以後,便倒吸了一口涼氣,微微自歎以表惋惜憐愛之意!


    鄒應龍從駿馬的鞍背一跨而下,右手一邊牽著韁繩,另一邊則緩緩地伸出左手去接著空中飄落而下的楓葉及花瓣,捧在手裏不停地翻看。


    一個秋天的落幕,另一個秋天的來臨。鄒應龍想到去年的時候,也是在這裏手中牽著同一匹馬,做著同樣的事情。人是那個人,事也是那個事,可是人的情緒變化已不像之前那樣感到十分好奇,現如今看到這片淒涼之景都感到一陣哀傷悲慟之感,不自覺地感歎官場中有勾心鬥角的瑣事,也有爾虞我詐的爵位之爭,更有榮華富貴的豪賭之約,各種名利間的爭鬥層出不窮,令人眼花繚亂。


    鄒應龍騎著馬匹,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順天街道附近,環視著攤鋪兩旁擺放著琳琅滿目的小禮品,看到如此繁華的闤闠兩側的道路上人群來來往往,方才微微地鬆了一口氣,將自己之前在江畔岸上所見到的落英繽紛之景迥乎不同,他的雙頰上浮現出了一絲欣喜、暢快之色,嘴角略微斜撅,以表示欣賞周邊的繁華之景後不禁感到一絲湧上心頭的感覺。


    他要趕在一刻鍾前到達內閣,否則錯過點卯時辰,他就真的擔待不起了。作為恪守職責的鄒應龍來說,無疑不考驗他的耐力,這或許就是他能在嚴嵩的眼皮子底下隱藏一年之餘也未暴露出自己的真實身份的原因之一吧。


    鄒應龍一步又一步地跨上了內閣的高梯,來到了內閣中央區域,等待著嚴嵩等人的召見。


    這時,翰林院學士張居正從內閣的側門踱步而出,看到石階上站立的鄒應龍仍不進閣。張居正便朝鄒應龍的那個方向走去,招呼著鄒應龍趕緊回閣內,外麵的空氣有些清冷,以防鄒應龍偶感風寒,著涼發凍。


    “鄒行人,外麵天氣稍冷,不宜站在那裏,你還是趕緊回閣裏。”


    “有勞張學士了,我一個人站在這裏挺好的,你就別太擔心我了!”鄒應龍搖擺著雙手道。


    張居正略微歎了一口氣,道:“鄒行人,這是哪裏話呀,本官受嚴閣老之命特意過來招呼你進閣的。”


    鄒應龍一開始不願意擅自進閣,聽到張居正是受嚴閣老的命令才改變自己的計劃的,要不然他依舊站在石階上,等到嚴嵩過來為止。鄒應龍隨張居正進了閣內,在裏屋等待著嚴嵩的到來。


    內閣紀律嚴明,肅穆黯然,桌案上擺放著一堆又一堆草擬出來的奏折,這些有關於軍事政治的,也有罷官批鬥的,還有的是各省巡防官員記錄一些民間瑣碎之事,等待著嚴嵩一卷一卷地查閱批注,使得他最近都被這繁雜瑣碎的奏折搞得焦頭爛額。


    作為內閣首輔的嚴嵩,對內閣裏的一些大大小小的奏折也並非字字不閱。即便他的地位高高在上,若好高騖遠,得意忘形的話,也很有可能會走前人的路子,而且內閣之中除了他的兒子嚴世蕃,還有徐階那個老匹夫。與其說有嚴徐兩黨操控著局勢,還不如說兩黨既相互製衡,又互利共贏,彼此之間相互協調內閣的運行。


    自從“仇鸞一案”中明顯可以覺得徐階這老匹夫是想拆了嚴嵩的高台,給嚴黨一個下馬威,讓其的威勢不再那麽強烈凜人。至此以後,嚴嵩不管做什麽事都會小心翼翼地做著閣內本分之事,尤其是在徐階和皇上的麵前,嚴嵩不敢“敞開肚皮,說亮話”,也不敢輕易造肆,否則會連累嚴世蕃在內的嚴黨眾人,那麽他們垮台的日子就快了。


    一刻鍾頭過後,嚴嵩走上了高梯,揮起袍子踏進了閣內,他一本正經地向著張居正和鄒應龍倆人拂麵而去,朝書案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隨後,嚴嵩一麵拿著昨日剛批閱一半的奏折,另一麵他的雙眸盯著前來的鄒應龍,哽咽了一口氣兒道:“鄒進士啊,你來老夫的身邊,老夫有一件事想請教你一下,不知能否解答啊?”


    鄒應龍雖然表麵上並無惶恐之色顯露出來,但在內心中早已波瀾不定,驚恐難平,生怕被嚴嵩看破他那夜偽裝成蒙麵黑衣人的樣子,那可讓他真的就啞口無言。他忍了一下不被發現真相的心,道:“學生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嚴嵩平淡道:“好,那老夫就便開始問了,請問鄒行人,儒、法、道三家的共同思想是什麽?它們各自的主張著什麽?”


    鄒應龍沒有過多猶豫,詳而細地說道:“學生認為,儒、法、道均涉及於治世、治家、人生‘三觀’的方方麵麵,都是認識世界與改造世界的方法論與實踐論,還有民族精神的三大支柱……儒家主張以德治國,反對依法治國,主張人治反對法治,儒家把治國寄希望於有道德的君主身上,主張君主以身作則,率先垂範。故而,儒家雖然講政治,也有從政之心,但不是以政治為主導的思想家,對於政治的見解多偏於理想而遠離實際;法家主張“法”、“術”、“勢”,法”是政府製定發布的法律條文,“術”是君主駕奴臣下的方法,是用人之道,而“勢”代表當權者的政治權威。法家雖然主張以法治國,但實質上,它所推行的依然是人治,恰恰與儒家的思想截然相反,對實際政治的陰暗麵理解的很深,同時對社會現實也觀察得比較透徹,因而樂於承認現實就是合理的,寧願向現實妥協而非向理想妥協;道家主張無為而治,認為國家百姓有其自身發展的軌道,反對國君過多會幹預社會、幹擾百姓。道家的思想往往會為一朝開國時統治者采用,用於緩和階級矛盾,予民以輕徭薄賦,休養生息,恢複社會勞動生產力。”


    嚴嵩慧眼識珠地對著鄒應龍再次提問道:“那鄒行人可有何感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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