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妻?妖寵?”花暮日咀嚼著這幾個字,臉上掛著意味不明的笑。


    花國師應是生氣了,她心裏著急,一時卻隻能僵在原地。


    早知道托人辦事這麽麻煩,花暮日每次用悼念亡人的眼神望她時,她就應該回以燦爛熱烈的笑容,適時給予一些情緒價值。


    而不是如今這般無限懊悔。


    異樣的氣氛再次打斷了旁邊兩人的擠眉弄眼,陸情空也有些意外,卻也是幫著陸難說話的。


    “因著是聯姻關係,那施綿綿也從未與小難見過麵,兩家長幼本是約定好在小難成年禮那天定下婚約,那施小姐聽了些流言風語,興許是恐婚了,便逃到了北洲這邊來,我們也是受火狐施族長之托,請您幫忙留意一下。”


    陸情空說完一番話,花暮日的麵色總算好些。


    “原來是逃婚啊,真遺憾。”花暮日搖頭說道,話語中帶著可惜,眼角卻微微上揚。


    “那妖寵呢?妖寵又是何人?”她垂頭望著她,執著於從陸難眼中尋一個答案。


    陸難感覺自己好似被吊在了懸崖邊上,仿佛稍有不慎便會墜入無盡深淵。她不理解,花暮日因何而生氣,自己又為何因她生氣而慌張。


    真是莫名其妙,搞得好像她被捉奸似的。


    陸情空輕咳了一聲,解釋道:“此人修極有可能是一名陣師,前些日子無故將小難拉入幻夢中。”


    花暮日立時變得緊張,想抓她的手,又縮了回去。


    “倒不是什麽壞事,雙修之後小難的修為也提升了。不過能這般悄無聲息將人拉入幻夢中數次,倒也是個隱患。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要盡快找到此人。”


    久久沒有應聲,空氣中彌漫著沉默,陸難在那罰站,簡直像一座石雕。


    “老婆,你不是要抑魔丹嗎?走走走,我帶你去見我們女帝。”葉朝雲打著哈哈大聲說,強行攬著人的肩頭就要離開大殿。


    陸情空還是不放心,葉朝雲轉頭朝花暮日說了句:“監正,這點小忙你一定會幫的嘛,你們慢慢細聊。”


    “對,小忙,我幫。”花暮日答道。


    得了她的應許,陸情空迫不及待地隨葉朝雲離開了,沒有絲毫留戀。


    陸難眼巴巴望著兩人的背影越來越遠,消失在大殿門口。


    她還是喜歡從前那個滿腦子都是公務的姑姑。


    陸難強裝淡然,仍是麵不改色,好似沒有發現花暮日幾乎要戳死人的目光。


    大殿傳來一陣輕微的歎息,花暮日忽然問她:“想吃點東西嗎?”


    方才那聲歎息似乎將她渾身的氣勢都散了出去,傳奇國師在她眼前似乎成為了一個久經風霜,倦容滿滿的人。


    花暮日累了,想抱抱她。


    這想法來得很突然,陸難的雙手攬住那具溫暖的軀體時,才發覺自己竟然已經這麽做了。


    太冒犯了,陸難退開兩步。


    花暮日臉上是真心實意的笑容,不似和姑姑說話時的客套,可她偏偏在那份笑容裏又品出了一絲悲傷。


    又來了,那種悼念亡人的眼神。


    “謝過花國師,我不餓,先回去修煉了。”陸難冷聲道,道別後轉身就要走。


    “殿下!”花暮日抬高了聲音,她的手腕被抓住了,陸難不得不轉回身去,努力保持禮貌。


    “我、我有禮物要給你。”花暮日有些手足無措,開口也是結結巴巴的,“你前些日子十八歲生辰,是成年禮。”


    那雙眼睛是實實在在看著她,並不是透過她看著別的誰。


    眼裏的關心不似作假,不甘心也是真的,偏偏為了懇求她留下來,死命藏著。


    花暮日這副樣子倒是有趣,生動活潑不少。要讓她忍不住起了惡劣心思,要是她拒絕的話,花暮日會不會躲起來偷偷哭啊,明明看著是那麽光風霽月、溫柔得體的一個人。


    “我突然有些餓了,可以和你一起吃點東西嗎?”陸難粲然笑道。


    她真的沒有心疼花暮日,隻是真的有些餓了。


    再者,她答應了,花暮日是真的高興,若她也有九條尾巴,早便要搖得起勁。


    好可愛,像隻小狗狗。


    跟在花暮日後頭走著,陸難突然給了自己一巴掌,響亮一聲啪響,引得花暮日轉頭來看。


    “無事,見一些飛蟲在眼前晃,惱人得緊。”


    花暮日了然點頭,倒回來走到她身邊,一本正經道:“與我同行,我身上熏了藥香,專驅蚊蟲。”


    又煞有其事地抬起衣袖,邀請道:“不信你聞聞?”


    大庭廣眾之下要她聞衣袖,雖是有些奇怪,陸難又不願拂了她的麵子,隻好乖乖把腦袋湊前去。


    寬大的袖袍上散發著一股甜香,她倒是不知道哪味藥竟不是苦的。


    陸難歪著腦袋沉思了一會兒,那隻手突然揉上她的腦袋,惹得她釵鬢都有些鬆垮。


    “啊!不許碰!”陸難暴躁大叫。


    罪魁禍首笑得前仰後合,就是要弄她腦袋,一點不聽話。


    生氣,難道元嬰真人就可以胡作非為了嗎?怎麽還玩這種孩童幼稚把戲?


    她被花暮日拉拉扯扯帶到了寢殿,癟著嘴,一路上不說一個字。


    “殿下,弄亂了我再幫你梳頭。”花暮日把她按在梳妝鏡前,鏡中反射出她眼中期待的光。


    她又有些不忍心了。


    很矛盾,明明知道花暮日極有可能把她當成是已故太女殿下的替身,她還是不忍心打碎她的期盼。


    算了算了,就當是她幫忙找小妖寵的報酬吧。


    玉釵拔落,青絲傾瀉而下,身後人真的在替她慢慢梳頭,力道不大。


    “你抖什麽?”陸難突然抓住執梳的那隻手。


    “沒什麽,可能是餓太久了,等會兒我們一起吃飯吧。”回答的聲音有些啞啞的,聽著也在顫。


    看來是餓得緊了,整個人都在抖。


    “別梳了,趕緊叫人傳菜,餓暈了可不好。”陸難強硬掰下她手上的梳子,三兩下給自己紮了一個利落的高髻,扯著人坐到飯桌邊。


    跟主人家似的,叫侍從趕緊上菜,又給花暮日夾了滿滿一大碗。


    見人還不動筷,她遲疑了片刻,夾了一塊肉放到人嘴邊:“來,啊,快吃,吃了就有力氣了。”


    果真,花暮日被喂了好幾口,又恢複了初見時的鎮定,因為她又用那種悼念亡人的眼神望著她。


    陸難自覺今日做替身做得非常到位,總之一年見不了幾麵,救命恩人多看幾眼,忍一忍就好了。


    況且,這個菜,著實很合她口味,沒想到凡間的大廚竟能做出這般美味,陸難很快沉醉在美食中,完全把人晾在一旁。


    這酒,也著實香甜,她喝完一壺,花暮日又給她上了一壺新的,一杯沒停過。


    “姐姐,你跑哪裏去了?”陸難盯著那雙幽黑的眼睛,抱著那隻腦袋,輕輕靠過去。


    “殿下,你醉了嗎?”那人將她的發絲輕輕撥至耳後,一下又一下順她的背。


    “不許叫我殿下,我是陸難,江河陸海,迎難而上,叫我陸難。”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委屈。


    “陸難,小難,可還滿意?”花暮日極有耐心哄道。


    越是被人哄著,她便覺得越委屈,恨不得一吐為快。


    “憑什麽她老用那種看死人的眼光看我,就因為我和那什麽太女殿下長得像嗎?我是陸難,才不是什麽殿下,討厭死了,每次都把我當替身,我高興才怪……”


    背上的手突然停頓了,陸難不滿地蹭了蹭,要她繼續拍拍。


    一陣輕笑聲響起,直讓人耳根子發麻:“呐,姐姐對不起你啦,以後我盡量改好不好?”


    陸難順勢摟上身前人的脖子,整個人已完全跨坐在人身上,她睜著朦朦朧朧地醉眼,迷惑道:“姐姐為什麽要改?明明是花暮日錯了。”


    “小難,你醉——”花暮日的聲音戛然而止,她顫聲問道:“我是誰?”


    “你是封易啊,我找了你好久啊,你去哪裏了嚶嚶嚶。”


    陸難在耳邊的胡言亂語她已完全聽不清了,花暮日恍若墜入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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