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彥弟弟。”張臨遠趕忙追了上來。


    徐昔文向來會蠱惑人心,剛剛暗處好像還看到了荀元和的心腹,這麽多大人物全是為了楊世彥而來,張臨遠感覺一刻看不見楊世彥就心慌意亂。


    楊世彥轉身時差點撞上刹不住車的張臨遠,他不禁覺得好笑,略帶戲謔的挑眉問了句:“對我這麽不放心?”


    “你現在不管是在政府中的地位,還是你家的兵馬,都舉足輕重,大夥這是都想拉攏你呢。”張臨遠拉住楊世彥的胳膊,好聲好氣道。


    “臨遠哥如此哄我,我可要當真了。”楊世彥換上輕鬆的語氣,否則他怕張臨遠會胡思亂想。


    張臨遠把楊世彥拉回到座位上,二人一同窩在鬆軟的沙發上,他四周張望確定沒人會再來攪局,這才鬆了一口氣。


    “剛剛是我失察,沒注意有人偷拍,差點給你添了大麻煩,如果你爹怪罪下來,我替你去解釋。”張臨遠端起酒杯,朗聲道:“哥哥幹一杯給你賠罪。”


    “我父親那邊倒還好,我主要是怕晚晴會多想,我來之前可是言之鑿鑿的保證過不會沉溺聲色,第一天就破了例。”楊世彥笑意盈盈的陪了一杯。


    張臨遠始料不及,被楊世彥直戳戳的秀了恩愛,一下子被嗆到,忍不住劇烈的輕咳起來。


    楊世彥趕緊把他手中酒液搖晃的高腳杯接了過來,放在桌上,然後張臨遠自己拍拍胸口示意沒事。


    “你們夫妻恩愛,真是令人羨慕。”張臨遠口不對心的稱讚了句。


    提到傅晚晴,楊世彥眼中的笑意溫和下來。


    張臨遠招手叫來服務生,讓人擺上滿滿一桌好酒,他今日定要和楊世彥不醉不歸。


    “咱們兄弟之間今日不聊那些大人才在乎的陰謀,也不聊你不喜歡的風花雪月,聊聊家國。”張臨遠又端起酒杯敬了楊世彥一杯。


    “內亂不寧,外患必生。若想平內亂,要麽有雷霆手段,要麽等令所有人敬服的聖人出世。”楊世彥淡淡開口。


    “聖人?這也太虛無縹緲了些吧。”張臨遠濃鬱的劍眉皺成一團:“別說是聖人,我爹連神仙菩薩都不信,隻能走第一條路了吧。”


    楊世彥鄭重的點了點頭,現在不是還能抱有幻想的時候了,大家都必須戳破那層窗戶紙,開誠布公。


    “自古講齊家、治國、平天下,我是都做不到了,可張少帥你不一樣,你能做的事太多了。”楊世彥直言。


    “我爹的確有武統的心,可是……”張臨遠有些急躁的喝下一杯酒:“太難了,我爹是靠徐昔文暗許的那三萬日本軍械才正式發家,我們一直以為東北軍實力強大,直到與直隸軍一戰時便發覺我們裝備素質上還遠遠欠缺。”


    楊世彥端起酒杯,玻璃杯中蕩漾著琥珀色的酒,倒映出略帶憂鬱的眉眼。


    國家分裂多年,戰亂不斷,滿目瘡痍,絕非他所願,但他勢單力薄,如何妄圖談論改變。


    “我並不反對徐叔叔實施武統,但前提是國家真的能夠統一,而不是大戰一場勞民傷財,結局依舊分裂割據。”楊世彥沉聲道。


    良禽擇木而棲,可惜他連自由擇木的機會都沒有。


    “其實那個位置誰坐我不在乎,我……”張臨遠“砰”的一聲,狠狠砸碎一隻酒杯:“徐昔文之前的那些無恥行徑,我實在氣不過。”


    “我們東北,和你們西南真真是兩個極端。”張臨遠鬱悶的一杯杯灌酒。


    “我們東北地大兵多,但那些兵哪裏能稱得上是兵,都是山溝溝打土匪出來的,滿身土匪習氣。如今多年不經大戰,手裏的槍早就變成了煙槍,隻知快活享受,毫無戰鬥能力。而你們楊家盤踞西南,都是些精兵強將,裝備一流,雖隻占一城五鎮卻無人敢小覷。”


    “我家那是有難言之隱。”楊世彥提起楊家舊事,不禁苦笑。


    “民國初年我們楊家也曾風光一時,擁兵自重妄圖擴張,三位姐姐分別嫁給政、商、軍的高官,我二哥娶了湖廣總督的女兒,三哥娶了江淮楚家的小姐,牢牢封死外敵南下的道路。可如今湖廣一代被革命黨占據,前任湖廣總督舉家搬遷到國外。如今江淮一代蕭家勢力強盛,兩道門戶打開,說不準哪天敵軍就南下攻城,所以我們隻敢守住這一畝三分地,不斷加強軍力,偏安一隅獨善其身已是不易,談何更多。”


    張臨遠的腦子仿佛被抽空,空氣死一般的沉靜凝滯。


    沒見楊世彥之前,張臨遠本想著他們二人會躊躇滿誌,笑談天下局勢,意氣風發,劍指茫茫蒼穹,萬萬沒有沒想到這個話題會這麽沉重。


    張臨遠本想點一支煙,麻痹一下緊張到陣痛的神經,卻想起楊世彥不喜歡煙草味道,他隻能一杯又一杯的灌酒。


    楊世彥一杯不落的陪著他,酒到杯幹,卻是越喝眼睛越清明,越喝眸光越透亮,毫無醉意。


    張臨遠白皙俊俏的臉上染上一片不正常的緋紅,醉醺醺的靠在沙發上,還想繼續喝,願長醉永不醒,卻是舉杯消愁愁更愁。


    見氣氛沒有那麽正式沉凝,又有張臨遠的紅顏知己端著酒杯湊上前來。


    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攔下了遞給張臨遠的高腳杯,楊世彥輕輕轉動手腕,酒杯就從原來那隻手離開,到了他的手裏,暗紅色的酒液襯得他肌膚勝雪。


    “張少帥醉了。”楊世彥朝走來的姑娘略一點頭致歉。


    “誰說我醉了……我沒醉……”張臨遠倔強的反駁,坐起來想要搶奪被楊世彥截下來的酒杯。


    “這杯我替張少帥陪您。”楊世彥舉杯在空中向身旁的那位小姐一敬,仰頭一飲而盡,旋即微笑道。


    楊世彥清雅出塵,舉手投足的好涵養,是普通人裝腔作勢學不來的。


    “沒有戒指,張少帥的朋友居然還是單身?”那位小姐目光落在楊世彥的手上,悄聲問:“那我是否可以追求您呢?”


    “抱歉,我已有家室。”楊世彥雲淡風輕的輕聲道:“多謝小姐提醒我,我是該給夫人買一對戒指了。”


    楊世彥為已經大醉的張臨遠開了一間房,把今日的賬結清後悄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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