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子大驚,仔細看時,隻見皮老三的傷口流出的血竟是漆黑之色,明顯是中了劇毒之故。他初遭大敵之時,始終言笑自若,神態從容,現在看到手下之人遭了毒手,竟也是怒不可遏,高聲喝道:“好惡毒的婆娘!快拿解藥來,否則你們一個也別想生離此地。”


    謝老大雖眼見對方傷了一人,心中卻無半分歡喜,因為他想明白了一些問題,那就是自己這班人根本就是這次刺殺行動中的一些陪襯,那些黑衣人才是真正的主力。就算對方少了一員猛將,己方也遠非其敵,何況身側還有一個武功奇高的藍衣小子。看到那姓周的公子一臉的殺氣,不由自主的一陣膽怯,當即雙手亂搖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轉頭對屠月嬌道:“快拿解藥來!小滿兄弟的身後事我一手包辦,定叫你安心。”


    屠月嬌滿臉鄙薄之色,衝著謝老大猛啐了一口,罵道:“呸,無膽鼠輩,枉了這班人給你賣命。”說著伸手入懷,拿出一個藍色小瓷瓶,冷笑道:“解藥就在這裏。”


    謝老大一喜,並不理會對方的辱罵,走過去就要接瓷瓶。忽見屠月嬌拇指一動,瓶塞兒已經脫落,緊接著一抬手,竟將瓶中的丸藥一股腦倒入口中。


    眾人無不駭然變色,謝老大急忙伸手捏住屠月嬌的雙頰,希望能使其吐出解藥。在他看來,這不但是救皮老三的解藥,也是他這般人的救命之藥。屠月嬌沒有掙紮,隻是一抻脖,將解藥盡數吞入腹中。然後淒然一笑道:“別人是死是活與我無關,我隻知道弟弟一死,我也活不下去了。想要解藥,剖開我的肚子還來得及!”說完竟閉目等死。


    眾人均知“是藥三分毒”的道理,屠月嬌吃的雖是解毒之藥,但如此劑量服下,就算不死,也會大病一場。雙方眾人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周公子麵色陰沉,歎道:“好烈性的女子,可惜卻走錯了路。”回頭問忙著施救的粉衣女子道:“蓮兒,情況怎麽樣?”


    那粉衣女子名叫雪蓮兒,就是在車裏發鋼針禦敵之人。此時她眼裏汪著淚水,有些哽咽道:“蓮兒無能,隻能略略延緩毒性發作,最多熬不過今夜。”


    駱先生等人滿臉悲憤,緊緊地握著兵刃,隻待主人一聲令下,便會殺向對方。


    周公子點點頭,轉頭對昏迷不醒的皮老三道:“皮三哥,我對你不住!你為救我而死,我讓這班人給你殉葬!”說著緩緩打開了折扇。


    扇麵上畫的是一幅令人一見忘憂,凝神觀看便會神遊世外的“寒江雪釣圖”。而現在畫中的漫天風雪似乎吹到現實世界來,陣陣肅殺之氣彌漫當場,讓現場每一個人都不禁打了個寒戰。


    謝老大看了一眼己方的殘兵敗將,不要說殺敵,就連自保恐怕也已不能。他久在江湖廝混,最善鑒貌觀色,知道如今的狀況,就算自己跪下來哀求也是枉然。為今之計自己隻有想辦法逃走才是上策,至於別人的生死,卻也顧不得了。他一麵使眼色示意手下準備迎戰,一麵打量周遭形勢,思量逃身之法。


    忽聽林錯喊道:“且慢動手!”


    周公子麵無表情,目注林錯說道:“閣下有何話說?”


    林錯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公子切莫意氣用事!”


    周公子緩緩搖頭道:“我與皮三哥雖是主仆情重,但周某卻非護短之人,今日如果是他挑起禍端,那他就是死有餘辜。今日之事閣下看得分明,於情於理我等哪有半分虧理之處?他為我無端送命,我豈能漠視?閣下仁厚,不忍見殺戮,盡可袖手自去。周某若僥幸不死,他日定有回報。若覺得我方理屈,盡可與我為敵,周某亦是無怨無懼。”


    林錯苦笑道:“公子誤會了,在下豈能不辨是非?為枉死的弟兄報仇本就是人之常情,在下不便阻攔?但若能讓這位大哥逃過此劫,閣下是否還會大動幹戈?”


    周公子聞言一愣,隨即喜道:“你是說皮三哥還有得救?”


    林錯勉強點了點頭道:“在下想到了辦法,至於能否成功,還看這位大哥的造化。”


    周公子道:“周某豈是濫殺之輩?若真能救得皮三哥之命,今日之事全當一夢。煩請閣下出手!”說罷,深深一躬。


    林錯連連擺手道:“公子快莫多禮,能救人的並非在下,而是另有高人。”


    周公子“哦\''了一聲,臉現失望之色,但想到畢竟還有希望,於是正容道:”那煩請閣下引見!”


    林錯道:“那事不宜遲,就請諸位隨我去見這位高人。”


    周公子匆匆吩咐道:“駱先生,你和蓮兒在車裏照顧皮三哥,我來騎馬。”


    駱先生看了一眼謝老大眾人,低低聲音道:“公子爺,那他們該如何打發?”


    周公子回身朗聲道:“今日暫且放過爾等。若皮三哥得以活命,那萬事俱休。若他有個三長兩短


    ”他冷笑一聲道:“不是周某大話欺人,天涯海角再無爾等立身之所。”說罷在也不理會眾人,吩咐手下人安排好了一切,隨同林錯絕塵而去。


    謝老大見又是那藍衣少年打破了僵局,給自己一方解了圍,暗道一聲“好險!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此刻精神一放鬆,他才覺出冷汗早把衣衫浸透,被鋼針刺中的膝蓋酸麻脹痛,再無力氣支撐,竟然一跤坐倒。


    眾殺手見強敵退去,都鬆了一口氣,卻也顧不得歇息,忙著救治傷者,掩埋死者。看那屠月嬌時,隻見她滿麵潮紅,呼吸急促,渾身不住抖動,顯然是藥力已經發作。謝老大雖然惱恨她險些壞事,卻也不敢過於責難,因為他所麵對的都是亡命之徒,一個處理不當,保不齊就會招來殺身之禍。於是對眾人安撫一番,許以酬勞,命人帶上屠月嬌等傷者,匆匆離開了此地。


    周公子等人雖然急著給皮老三求醫問藥,卻因為中毒之人最忌顛簸,是以不敢放馬疾奔,速度說慢不慢,說快卻也不快。周公子雖然依舊是神態安詳,與林錯在馬上從容閑話,但林錯偶爾也能從對方眼神之中看到深深的憂色,知道他極是掛懷手下人的安危。林錯也是心急如焚,此次若是求醫未果,真不知道該如何向眾人交代。


    周公子見林錯麵帶憂色,知道他心中頗有負擔。他很是欣賞林錯的武功人品,心生結納之意,於是笑道:“你我一見如故,我癡長幾年,如蒙不棄,你我今後當以兄弟相稱,公子等世俗稱謂再也休提。”


    林錯一愣,隨即知道了對方的用意:世間王孫公子大致可分兩種,一種承祖宗餘蔭,不學無術,終日鬥雞走狗,宿花眠柳,如行屍走肉一般庸碌一生;另一種卻是胸有丘壑,最喜結交名士豪俠,太平時食客三千,吟風弄月,博得個禮賢下士的美名。一旦局勢有變,退則足以自保,進則可東山再起,甚至可成就一番事業。周公子手段非凡,神采超人,頗有孟嚐之風。林錯雖也有敬慕之意,卻也不願就此為對方網羅,於是遜謝道:“公子胸襟廣博,更兼龍鳳之姿,在下雖然愚魯,卻也有自知之明,豈敢生攀附之心。”


    周公子正色道:“兄弟此言差矣!世間之人本無貴賤之分,隻是命運有別罷了。愚兄自問並無過人之處,隻不過有幸生於富貴之家,承祖蔭而享奢華,實不足自誇!賢弟雖生於尋常百姓之家,經曆人間冷暖,或許正合孟夫子之言,乃是天將降大任於賢弟耳!以賢弟之才,定有飛舉之時,豈能久在草莽蟄伏?王介甫曾有詩曰,‘曾與蒿藜同雨露,終隨鬆柏列冰霜’,或可為賢弟寫照。”


    林錯聽對方誇讚,雖也覺得頗為受用,但也知道其中頗有過譽之詞,紅著臉道:“在下不學無術,更加不思進取,怎當得了公子謬讚。”


    周公子道:“我待賢弟以誠,隻盼賢弟亦能如此。若再推脫,有失男兒本色。”


    林錯見對方其意甚誠,不好再推阻,於是在馬上抱拳一揖,朗聲道:“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周兄!”


    周公子朗聲長笑,回禮道:“古人傾蓋相交,你我定馬背之盟!異日閑適之時,再互換金蘭之貼!”隨後又對仆眾道:“我今日和林兄弟結為好友,你等不可對之有半分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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