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宮出來,容易回到王府,立刻就命人滿京城下帖子去了。


    臘月初三,他在寧王府對麵的園子設宴,廣邀京中世家子弟。


    皇嫂說得對,他憑什麽委屈自己,他偏不。


    他是皇家子,就該恣意快活,等人上門來求自己才對。


    京城中的容易,過上了遲到了十三年的紈絝生活。


    少年三日一宴,五日一會,但凡天氣好些,更會與一群公子哥兒擎鷹走犬、騎馬射獵,過的好不快活。


    而每次宴飲行樂,容和派在容易身邊的宮廷畫師都會將宴飲場麵描繪下來。


    容和則隔一段時間,就會命人將這些畫卷送到豐京。


    第一次收到這些來自京中的畫時,慕容清音人是傻的。


    彼時容易已經回京兩個月了。


    他卻仍是自己住在昔日的寧王府。


    所幸慕容老爺和慕容夫人都不是多事兒的人,也不往寧王府尋他,故而倒也無人知道慕容清音如今是什麽情況。


    隻有他自己知道,王府清冷,長夜難眠。


    慕容清音起初還能正常的生活。


    他告訴自己,冷清也好,孤寂也罷,不過都是因為十幾年養成的習慣,無法一朝改過來罷了。


    容易走後的第一天,慕容清音坐在猿鶴亭喝了一夜的酒。


    可能喝的有些醉了,第二日他睡了半日。


    等到下午清醒過來的時候,身邊依舊隻有他自己,慕容清音才意識到,那個曾經一直纏在他的身邊,看到他就會笑彎了眉眼,嘴裏甜甜喊著“哥哥”的小王爺,是真的離開了。


    第三天,他提起筆,認認真真的寫下自己未來的規劃。


    北上大漠,南下水鄉,去秦山獵鷹,往南浦拾珠……


    然後他將那寫滿字的紙全撕了。


    他從沒想過,他的規劃裏沒有那個小王爺。


    而他能想到要去做的這一切,居然都是那個孩子曾經想做的。


    慕容清音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


    他用了兩個月,想要弄清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他不知道自己這種狀態對不對。


    但是他確定,他的確過的很不舒服。


    他的人生一直循規蹈矩,這麽多年,就算是一個腳步,該邁兩尺,他絕不會邁兩尺一。


    可是現在似乎一切都亂套了。


    他的閉上眼睛,便是容易笑吟吟地臉,便是容易笑吟吟地聲音。


    直到兩個月後,他收到了三卷寧王行飲圖。


    京中來的人態度不錯。


    彬彬有禮、客氣、優雅,就是沒有人氣兒。


    公事公辦的態度莫名讓慕容清音覺得熟悉,熟悉中帶著令他說不出的不舒服。


    仿佛是,他在照鏡子。


    慕容清音歎息一聲,接過差役給他的錦盒。


    然後他回到府中,打開卷軸。


    畫卷中的容易身邊圍繞著許多衣著華貴的公子哥兒,少年的眉眼都是舒展的笑意,一如曾經在自己麵前的時候。


    慕容清音抱著畫卷,隻覺得心髒鈍鈍地痛。


    這笑容本該是在他麵前的。


    本該是屬於他的。


    那麽如今,他放下了是嗎?


    容易,會喜歡那些和他一樣年輕、一樣充滿活力,一樣愛笑的年輕人對嗎?


    他這種刻板無趣的人,果然留不住那個少年對吧。


    這一天,慕容清音在猿鶴亭坐了一夜,懷中抱著那幾幅卷軸,一夜無眠。


    收到這幾卷圖畫,慕容清音試圖放下。


    他對容易不過是僚屬護衛的責任,是守護的責任。


    可是如今容易不需要他守護了,他對容易沒有責任了。


    容易身邊有了那麽多漂亮的小郎君,他總會找到更適合自己的人共度一生。


    可是那個人不會是他了。


    章和三年的除夕之前,慕容清音整理了行囊,遠上漠北,一人一馬一劍,除了隨身的銀錢,和匯通銀樓的身份印信,就隻帶了那三幅卷軸。


    行至祁連山下的時候,慕容清音收到了第二批畫卷。


    他不知道皇上怎麽弄到他的行蹤的,但是對於送過來的畫卷,他是感激的。


    他離開了一個月,可是容易的臉在他的腦海中越來越清晰。


    白天還好,他能夠給自己找點兒事情去做。


    可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靜,他隻能打開卷軸,看著畫卷中的少年,輕輕摩挲著畫卷中的人,緩解自己的相思之情。


    第二次送來的五幅畫卷,每一幅都是豔麗的色彩。


    白雪紅梅,身著絳紫色蟒袍的少年站在漫天煙火下,一個高挑的人影,撐著把紅紙傘站在少年身邊。


    兩道背影,看的他的心仿佛被什麽重重地砸了上去,痛得不能呼吸。


    那另一道身影,本該是他。


    慕容清音捂著心口趴在桌上,高大的身軀蜷縮成一團。


    痛,太痛了。


    青年懷中抱著幾卷卷軸,一人喝了半夜酒,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


    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桌子下橫七豎八的歪著幾個酒壇。


    房間裏空蕩蕩的,隻有他,和滿地空酒壇。


    頹靡了三個多月,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


    什麽責任,什麽習慣,什麽規矩!


    那少年是他的,是他從五歲一手帶大,眼看著長成了芝蘭玉樹的。


    若說三年前,他對容易還是隻有主仆情分,可是後來的三年裏,那愛笑愛鬧的少年,早就已經一點點把自己刻進了他的骨血裏、融進了他的靈魂裏。


    那種感情是霸道的、蠻不講理的、獨占的。


    沒有哪個侍衛會希望主子非自己不可,也沒有哪個侍衛離開了哪個主子會死。


    也沒有哪個侍衛在離開主子之後夜夜不能入眠,隻能抱著主子的畫卷偷半刻安寧。


    可是離開了容易,慕容清音心疼的要死。


    他錦繡的人生一片慘淡。


    容易,那個會笑著喊他哥哥的少年,帶走了他的人生所有的顏色,讓他的生命裏從此隻餘灰暗。


    慕容清音決定回京。


    容易曾經在他身邊苦苦守了三年,是他不懂事兒,浪費了少年的情意。


    如今,換他去追那個少年。


    容易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


    隻要那個少年還肯要他,從此往後,他的生命裏隻有他一個。


    不會有三妻四妾,不會有娶妻生子,隻會有他,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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