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霄往唐綾碗裏夾了一塊酥肉,說道:“原本我並不知道緣由,那些山匪都像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對鳳林山又十分熟悉,每次官兵清剿都剿到寒辰宗門開來,一來二去師父發覺了不妥,甚至大開宗門任由袁州府府兵去搜,可就算如此,汙蔑的髒水還是洗不掉。寒辰宗的門人隻要出山入城就會被官府羈押,以盜匪定罪入獄、受刑,不到一年寒辰宗人都成了過街老鼠,師父遣散了門人,隱居深山,可即便如此,袁州府還是不肯放過。”


    祁霄說著話,握著茶杯的手已不知不覺越發用力,指節都泛了白。


    唐綾伸手覆在他的手腕上,問道:“當時白柳已死,定遠軍也被裁撤,齊國的細作要過鳳林山潛入陳國已容易許多,何必再費此周折?”


    祁霄歎了口氣:“這便是我想查清楚的事情。是誰,非得要白柳和師父的命!”


    祁霄怒氣騰升,一時沒控製住手中茶杯被猛地捏碎,茶水灑了一桌,瓷片四濺,唐綾大驚往後一仰,抬手遮住臉。


    “有沒有傷到?”祁霄嚇了一跳,忙去查看唐綾。


    唐綾搖頭:“我沒事。”唐綾閃避及時,隻是弄濕了衣袖罷了。


    唐綾是沒事,但祁霄有,他的手被茶杯瓷片割破,血淋淋的他還不自知。


    “劉伯!”唐綾忙用錦帕捂住祁霄的傷口,來不及查看祁霄的傷口,隻見鮮血一滴一滴串成線不斷掉落,錦帕片刻染得殷紅,唐綾心疼不已,又急急喊了一聲,“劉伯!”


    “公子有何吩咐……哎呀!”劉伯進來一看是祁霄傷了手,趕忙轉身去打水取來幹淨的紗布。


    “我沒事,小傷而已,不疼……”


    祁霄一開口就被唐綾狠狠瞪了一眼,祁霄見唐綾紅了雙眼頓時愣住,不敢再說話,他把唐綾嚇著了。


    劉伯收拾著碎瓷,連聲跟祁霄道歉,祁霄一再說明是他自己不小心,還是免不了劉伯慌亂一場,戰戰兢兢地要給他跪下磕頭。他一個平頭老百姓哪裏得罪得起元京城中的公子哥。就算眼前這兩位瞧著脾氣還不錯,但畢竟都是金嬌貴重的,莫說傷了手,就算扯著根頭發都能要他半條命。


    “劉伯,不是您的錯,您別擔心,這杯子,不,我給您賠一套,您看成嗎?”


    “公子這話可怎麽說的!都是老漢的錯!店裏的破玩意陳舊,怎的還傷了公子的手!”


    祁霄有些愁苦,他在撫州日日“作威作福”,百姓都怕了他,有事沒事就給他磕頭賠罪,他倒是習以為常,沒想到回來了元京城,他一改蠻橫驕縱,老實本分起來,還是惹得劉伯一頭冷汗。


    祁霄有些無奈地看向唐綾,唐綾替他包紮好手掌的傷口,起身將劉伯伏在地上減碎瓷片的劉伯扶起來,說道:“劉伯,我倆今日來叨擾妨礙了劉伯做生意,心裏很是感謝,砸壞了東西自然是要賠的,還望劉伯莫要嫌棄才好。若真是惹了劉伯不高興,我們以後不來便是了。”


    “公子啊,我這……您這話可折煞小人了……”劉伯看看唐綾,再看看祁霄,這二位好像當真不怒。


    “劉伯勞煩您重新給我們煮兩碗麵吧?這混小子手裏沒個輕重,砸壞了東西還耽誤了吃麵。”


    劉伯看了眼桌上發脹的兩碗湯麵:“哎哎,是是,我這就去重新給二位煮麵。”


    大塊的碎瓷都撿了,劉伯用笤帚將小片的往角落裏一掃,轉身就去後廚煮麵。


    “我怎麽就成混小子了?”祁霄看著唐綾,有些委屈,端著自己受了傷的手,又有些可憐。


    唐綾牽著祁霄受傷的手,歎了一聲:“我知你重情重義,也知你壓抑許久,告訴我吧,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鳳林山匪患鬧了許多年,袁州府知府聶廣立將寒辰宗說成山匪,甚至汙蔑師父私通齊國,發了緝捕文書,一年多前陸方盡領旨剿匪,要斬盡殺絕。我正是在那時候與陸方盡相識相交的。”


    彼時定遠軍在鳳林山與齊國軍對峙,袁州府奏報朝廷說寒辰宗通敵,請朝廷發援,於是陸方盡授虎符領聖命,從臨江府趕往鳳林山。


    “陸方盡不熟悉鳳林山,需要向導,我便借機混進了陸方盡軍中。為了拖慢陸方盡的行軍速度,我一直說的是袁州土話,路是對,但陸方盡聽不明白,起初十分頭疼。”


    唐綾聽到此處忍不住想笑,這種鬼點子真是祁霄的拿手好戲。


    “陸方盡好幾次想趕我走,換個向導,去發覺袁州府知府聶廣立根本沒有要幫他的意思,甚至暗地裏放話,誰敢給陸方盡引路就會獲罪入獄,山中獵戶惹不起隻能躲。那時陸方盡才隱隱感覺事情不對頭,我也才知道剿匪是必須,但袁州府隻是想利用陸方盡,並不想讓他占去半分功勞。”


    “所以你便借機與陸方盡結交了?”


    祁霄微微點頭:“我在陸方盡軍中數日,覺得他還挺有意思,對我脾性,一邊在軍中給他惹是生非,一邊看他不能以軍法處置我氣得不輕,十分有趣。”


    祁霄想起那短短數日,臉上不由露出笑來,他在陸方盡的軍帳前惹事,跟他的親兵打架,在他的帳中飲酒,無視軍規、屢屢犯忌,氣得陸方盡親自提劍來砍他,便與陸方盡在大雨瓢潑中暢快淋漓地打了一架。陸方盡見了他的身手,自然知道他不是山中獵戶這麽簡單。


    陸方盡雖然年輕,卻不是個空有一腔熱血的莽夫,亦不是混在軍中多年的兵痞,他是個聰明人。祁霄喜歡聰明人。


    “你在陸方盡麵前露了身手,他恐怕要將你當做細作。”唐綾看著祁霄,這恐怕正是祁霄的目的。


    祁霄點頭:“是啊,所以我束手就擒了。換了一個與陸方盡單獨細談的機會。”


    唐綾清楚祁霄,他既然入了陸方盡的軍營,又故意讓陸方盡將他拿下,必然有把握說服陸方盡幫他,如今回頭看,更沒有任何懸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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