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唐綾睡得晚了些,前日淋了雨,夜裏又在林中待了幾個時辰,他著實有些扛不住,些許有些發熱,被青嵐勒令臥床休息。張綏安來問過一次,都被青嵐打發了。


    唐綾喝了藥睡得迷糊,好像聽見一些嘈雜的聲音,卻沒能醒來。待他轉醒過來才知道,元京城中出了事,陛下已快馬回京,連祁霄一塊兒帶走了。


    ——


    “啪!”一封折子摔到階前,差點砸在曹巍山腦門上,偌大的承明殿中寂靜無聲,曹巍山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連氣都不敢喘。


    “京畿重地!居然發生入室盜竊不成便殺人縱火之事?!死的還是大理寺卿、我朝正三品的股肱之臣?!曹巍山!你的京畿都護府素日裏都在幹什麽?!”


    陛下不過離京圍獵數日,元京城中就發生此等凶案,一時舉朝嘩然,坊間謠言四起,更是人人自危,大陳建國百年,天子腳下從未見過這樣的案子,元京城中如今一片亂象可想而知。


    陛下一路從百雁山快馬回宮,曹巍山已然在承明殿中跪著了,可如此大案,跪有什麽用,陛下勃然大怒,案子若破不了,曹巍山必死無疑。


    “微臣有罪、微臣該死!求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你是該死!朕給你五日時間,中秋之前拿不到人犯,你就把自己掛城樓上去!”


    “是,微臣領旨。”


    曹巍山顫顫巍巍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出承明殿,若非張綏安在一旁扶著,他差點就要從殿前的石階上滾下去。


    “曹大人您慢著些。”


    “哎哎,多謝張公公,多謝。”


    “來人,送送曹大人。”


    曹巍山是走了,可承明殿中的氣氛依然緊張壓迫。陛下來回踱步,可見怒火未消,甚至越想越氣。


    這幾日多雨,雖說城中雨勢不如百雁山那麽大,昨日夜裏雨也停了,但依然潮濕,哪兒就這麽容易起火?


    入室偷竊偷進了大理寺卿的府邸?大理寺執掌刑獄,這賊人是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了?!盜竊便罷了,居然還敢殺人放火!刺殺朝廷命官是何等重罪?淩遲處死,延及三族。偷盜被擒至多是流放,哪個盜賊這般傻,非要自尋死路?


    盜竊不成,失手殺人,縱火逃跑!曹巍山這說辭是蒙鬼呢!


    陛下氣得手抖,方才恨不得直接將曹巍山拖出去砍了。


    “陛下息怒。”這個時候承明殿中還敢開口說話的就剩五城衛都統崔曜,“臣已命五城衛全城搜捕嫌犯,必會竭力協助曹大人盡快破案。”


    陛下坐回高位,抬手扶額,承明殿中又陷入令人心顫的沉默之中。


    祁霄站在最末,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幾乎將自己站成了承明殿中的一根柱子。元京城中如此大案,他也是震驚不已,但他一個無權無勢、無官無職的閑散王爺,此刻站在承明殿內除了裝啞巴還能如何?他甚至不明白,陛下從百雁山起駕回宮,為何偏要將他也帶上。


    早上他聽說唐綾受了寒,後半夜起了低燒,心裏還擔憂著,可人都沒見著就受詔隨駕回京,曹巍山的案子他沒興趣,他現在就想知道唐綾情況如何,有沒有好些了?


    不知過了多久,五皇子祁靂突然站出來,說:“父皇,不如從五都府調一隊人馬入城聽崔都統調派,助曹大人一臂之力。另外從今日起將宵禁提前一個時辰,嚴加巡防。”


    七皇子祁霆緊隨其後:“啟稟父皇,中秋將近,燈會乃是大陳百年傳統倘若此刻廢停恐引百姓驚慌不安,眼下五城衛全城搜捕嫌犯,已然造成恐慌,若五都府府兵鐵甲入城,難免叫民心難安,兒臣以為,不妨令五都府除甲,入夜進城,一不擾民、二來免得打草驚蛇。”


    陛下歎了一聲,點了點頭說道:“去辦吧。”


    “臣領旨。”


    陛下擺了擺手:“下去吧。”


    “臣告退。”


    “兒臣告退。”


    “裴卿留下。老九,你也留下。”


    祁霄剛俯身拜了,還不及往後挪半步就突然被陛下叫住,不僅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其餘眾人都不約而同地向他看過來。


    祁霄不明所以,大理寺少卿裴浩被留下定是陛下要吩咐他處理大理寺一應事務,自是應當,但要祁霄留下是為什麽?祁霄心中疑惑,卻不敢違逆,隻能站著不動,目不斜視的繼續裝柱子。


    承明殿中人去了大半,氣氛愈發壓抑陰沉,祁霄仔細想了想,現在陛下心情不好,但與大理寺卿深夜在家被害這等事情相比,他昨夜醉酒胡鬧根本是雞毛蒜皮不算什麽,不至於要被留下訓斥一頓吧?就算是真要訓斥他發發脾氣,應該也不好當著大理寺少卿裴浩的麵吧?


    “裴卿,此事你怎麽看?”


    裴浩不過四十出頭,為人板正,大理寺又是個極易得罪人的地方,他額上皺紋深重,加之不苟言笑,瞧著顯老十歲。祁霄來時匆匆掃過裴浩一眼,見他眼神剛毅,就知他與曹巍山那樣圓滑的截然相反,是個極為嚴肅之人。


    “回稟陛下,一大早臣親自去過羅大人府上,火燒最嚴重的便是羅大人的書房,重要的書冊案卷不是被火燒就是被水澆,幾乎全毀。昨日羅大人才與臣說起一份證供……”


    裴浩的話沒有說完整就停住了,之後的半截都是他的猜測此時說出口恐怕不妥。祁霄聽到這裏不禁皺了眉頭,這事情不簡單,為了什麽樣的證供非要刺殺大理寺卿?其中牽連恐怕比他想的更大更深,必是一樁驚天大案。


    “軍餉案的案卷不都在大理寺?”


    “稟陛下,羅大人未曾說明,隻說此份證供需得詳查。”


    “老九。”


    陛下突然點了祁霄,祁霄立刻一個激靈應道:“兒臣在。”


    陛下將一枚半個手掌大小的玉牌拋給祁霄:“此事,你幫著裴卿一起查。”


    祁霄眼疾手快接下玉牌,他心知這灘渾水凶險的很,能推則推,明哲保身的好,抬眼看向陛下:“父皇,兒臣……”


    “怕死?”


    祁霄剛一張口就被陛下兩個字給堵回來,想推諉的話噎在喉嚨口上下一番,他一個閑散王爺,讓他查案,這是要鬧什麽?祁霄哪裏敢應。


    “玉牌收好,有天策營護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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