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霄得了指引,便不再四處遊蕩,順著小兵指的方向一路尋去。他方才在山坡的時候幡旗還未插起來,原來還能靠這個認路,倒是體貼,否則他絕對不是唯一一個迷路的人。


    從軍部營地往北,一路他瞧見了老五的金獅幡旗、老七的白虎幡旗,圍獵尚未開始便有一股暗中較勁的殺氣,或許這場圍獵還能有些意思,至少比他們兩撥人光會打嘴仗的有意思些。


    這麽走了一路,祁霄不由得起疑,他怎麽還沒瞧見青狼幡旗?得往北?那不快到陛下的金帳了?論資排輩,誰敢越過了五皇子、七皇子將他往陛下身邊推?


    祁霄終於看到了青狼幡旗,果然挨得金帳很近,再近些就要進入禁軍的崗哨圈子了。


    祁霄駐足看著青狼幡旗,心裏不知該作何感想,陛下的意思真是要拿他當活靶子了。在宮中要應付皇後和昭妃,秋獵還要與老五、老七周旋嗎?


    “殿下?”唐綾向祁霄走過來,“殿下在看什麽?”


    “唐公子。”


    唐綾順著祁霄方才的目光望過去,便是青狼幡旗,他不禁含笑說道:“頗為合適。”


    “嗯?”


    “這青狼與你,頗為合適啊。”


    “唐公子此話算是誇獎嗎?”


    “自然。”


    唐綾笑容和煦,不知怎的好似比秋日暖陽還照人臉熱,祁霄竟一時想不出應對之詞了。


    唐綾走近,笑說:“我真心實意,殿下不信?”


    “……隨便吧。狼就狼吧。”


    唐綾忍不住輕笑出聲,笑了片刻忽然收斂起來,低聲道了一句抱歉。


    “嗯?怎麽突然說對不起?”祁霄一時沒弄明白,唐綾突然的愧疚是從何而來。


    “曾聽聞殿下剛出生時,恰逢弧矢九星淩空,便有了些閑言,我方才沒有別的意思,殿下不會不高興吧?”


    唐綾知道祁霄不會惱,不過想逗他說說話罷了,方才他仰頭望著青狼幡旗時,眼神似乎有些複雜,雖然唐綾看不透,卻能感覺裏麵透著不快。


    祁霄笑了一聲:“原來我是這樣小心眼的人?天狼災星的事情你不提我都快不記得了。我那會兒除了哭什麽都不會,虧得司天監高看我。”


    大陳舉國信奉天尊,不過祁霄這位父皇卻不敢說是真信還是假信,以祁霄多年觀察,陛下對司天監、元星觀明麵上都很推崇、極為尊敬,所以司天監監正幾乎有著萬人之上的崇高地位,但是司天監的話並不是絕對,陛下隻聽信自己想聽信的,而那些不想聽的完全可以有不同的說法,令陛下滿意。


    就比如祁霄出生那夜,天狼星淩空,司天監呈到皇帝麵前的是天狼獨耀,示亂世兵災。皇帝並未因此嫌棄自己的兒子,而是借機曆數齊國舉兵推進鳳林山、襲擾大陳邊境和百姓,以此激起民憤,命白柳領軍發兵齊國。


    但這並非父親對兒子的保護,因為相同的一樁事情,發生在同一個人的身上,在不同的時間裏,結局是不同的。祁霄躲過了出生時的無端禍,卻在十歲那年吃了虧。那年陳、齊又戰,齊國居然用了重器投石機,瘋狂投火藥,鳳林山在隆冬居然起了大火,延燒百裏,燒了三月之久,不僅定遠軍慘敗,連袁州府幾乎被飛灰湮滅,許多人患了咳喘而死,地也種不出東西,損失慘重。


    司天監又將天狼星舊事重提,陛下便一紙詔書令祁霄入司天監臨仙台齋戒祈福,半月後,隨著一場春雨,鳳林山火熄了大半,緊接著祁霄又接了一道聖旨,上頭意思也是簡單,他此番功過相抵,封楚王,離元京。


    祁霄不過十歲,在此之前他從未見過聖旨長什麽樣子,沒想到一朝得見還能連接兩回,如今想來都是可笑至極。


    唐綾見祁霄又呆立不言語,便道:“殿下用過午膳了嗎?不若一道。”


    祁霄看向唐綾:“唐公子又要請我吃飯?”


    “這頓算不得我做東,將來定還有機會,權當先欠著殿下的吧?”


    祁霄笑了笑:“也好。”


    唐綾帶著祁霄向自己的帳篷走,沒走幾步就到了,祁霄這才發覺,原來他的帳篷不僅離陛下的金帳近,距離周國使臣的更近,是抬眼便能望見。原來方才唐綾並非是閑逛時偶然遇上他,而是瞧見他了才走過來的。


    唐綾的帳前也有幡旗,是周國的標誌火鳥。


    祁霄忍不住皺了皺眉,看向唐綾:“你也要參加圍獵?”


    唐綾含笑答道:“我不是來了嗎?”


    祁霄臉上絲毫沒有笑意,唐綾體弱,騎馬就罷了,圍獵是根本不可能的。雖然圍獵表麵上是皇家的娛樂,一派輕鬆和諧的樣子,但老五、老七暗中較著勁,軍部又想在陛下麵前長臉,哪個都不會手下留情。唐綾身邊除了葉淮大概找不出幾個有真本事,就算有他也不會全露出來給大陳看,那麽圍獵必輸,輸就是自取其辱。


    “為什麽答應?”


    唐綾笑起來,伸手拉著祁霄的小臂往營帳中帶:“餓了,先吃飯。”


    唐綾的帳篷與祁霄的外觀看起來一樣,裏頭空間比祁霄想得還要大許多,倒不顯得狹小。


    祁霄入帳時青嵐正在布菜,見唐綾回來先是一喜,轉眼瞧見身旁跟著的祁霄,臉色瞬時便有些難看了。


    “公子……楚王殿下。”青嵐被唐綾訓斥過好幾回了,不敢再在祁霄麵前放肆,尤其如今他們身在元京城中,他惹禍不要緊,若給自家公子和大周使團惹麻煩,那青嵐萬死難恕。


    唐綾向青嵐吩咐了一句:“沏茶。”


    “……哦。”


    “再多備一副碗筷來。”


    “……是,公子。”


    祁霄見青嵐一臉不大高興的樣子就想笑,他家公子就算是坐在囚車裏都一派氣定神閑、端方雅致的模樣,怎的青嵐連一二分都學不到呢?不過青嵐維護自家主子的心倒是赤誠的很,祁霄便無意苛責。


    青嵐端上了兩盞茶,先給祁霄恭恭敬敬地奉上一杯:“楚王殿下請用。”


    祁霄抬眼掃了青嵐一眼,笑道:“青嵐,之前的糖丸還未多謝你。有什麽想要的賞賜嗎?”


    青嵐愣了愣,轉頭望向唐綾,那眼神中的不可置信仿佛在問,祁霄是不是吃錯藥了?突然成了好人了?哪位大夫如此本事,他該見見!


    唐綾笑了笑:“殿下太客氣,之前你救了我多次,一袋糖丸算不得什麽。醫者本分罷了,青嵐也不敢求什麽賞賜。”


    祁霄笑起來:“醫者本分,倒是我唐突冒昧。”


    三言兩語之間祁霄的賞賜成了一語戲言,青嵐都不知是不是該哭一哭,似乎平白少了許多好處,心裏頗有些委屈。唐綾給了青嵐一個眼色,讓他去備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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