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不知道,因為你不是倫敦人。那場大火之後,這座城市發生了一些變化。即使是我這個倫敦人,也是最近才發現的,這種變化非常自然。但一旦你意識到了,就會覺得無比陌生。”


    餐具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


    “你聽到這些聲音了嗎?”


    “什麽?”


    “想想看,如果奧斯卡醫生的記憶從年初就開始消失,這些聲音在他聽來會有多麽奇怪。”


    伊芙沉默了。


    各種各樣的聲音湧入他們的耳朵,喧鬧無比。男女的歡笑聲、鼓掌聲,還有舞台上傳來的悠揚的二重奏。


    而在這些聲音中,有一種聲音格外突出。


    ——嗡嗡……


    深夜,奧斯卡醫生也聽到了同樣的聲音。


    “引擎聲。”


    伊芙低聲說道。


    但奧斯卡醫生並不知道這是什麽聲音。對他來說,這是一種不知何時出現的,揮之不去的耳鳴。在恐懼中,他注意到其中一個聲音正從市中心向他的家靠近。


    “肯蒂什鎮的夜晚很少有車輛通行,所以你父親會覺得很陌生。那燈光,那聲音……”


    奧斯卡醫生小心翼翼地看向透著光亮的窗簾。


    比馬車更快的什麽東西,正從道路上疾馳而來。強烈的車頭燈讓奧斯卡醫生看不清它的形狀。他嚇了一跳,趕緊跑下樓。


    “他一開始應該是想去窗戶那裏。但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些事情。”


    奧斯卡醫生想要從廚房窗戶逃走,卻發現了自己設置的障礙。他徒手拉開木板,拆除了那搖搖欲墜的障礙。但不知是什麽原因,他沒能從窗戶逃出去。


    “於是,他從正門逃跑了。”


    走投無路的奧斯卡醫生,最終打開正門,發了瘋似的跑了起來。他不知道隻要不跑到馬路上就不會被車撞,他認為有人要害他,所以不停地跑著……


    “然後,發生了車禍。”


    不祥的二重奏音樂響起。


    伊芙雙手緊握成拳,放在大腿上,目光緊緊地盯著空蕩蕩的桌布。


    “爸爸……”


    “但幸運的是,你在警察和其他居民發現之前,找到了你父親的手記,並且找到了我。多虧了你,你父親留下的信息才到了我們手裏。現在,隻剩下最後一個線索了。”


    scientia potentia est


    ignorati beatitudine est


    conscientia periclitor est


    菲勒蒙看著這三句密碼。


    “奧斯卡醫生的合作者。”


    “合作者?”


    “沒錯,你父親直到去世那天都在查看日曆。所以,至少約定的日期應該在9月23日之後。”


    問題在於密碼。


    就算破解了密碼,知道了日期和地點,但如果約定的日期已經過了,那就錯失良機了。


    “scientia potentia est.”


    菲勒蒙也不確定發音是否正確,就直接念了出來。


    “又是拉丁語係的語言。為什麽大家都這麽喜歡拉丁語?”


    “你知道它的意思嗎?”


    “我知道est對應的是be。”


    菲勒蒙一臉嚴肅地說道:


    “我先聲明,我人生中最後一次用到拉丁語,還是二十年前的拉丁語課上。當時我的成績還不錯。”


    “啊,這樣啊。”


    “我會說法語、俄語、意大利語,還會一點波蘭語,但不會拉丁語。那可是死語言。現在寫論文也不會用拉丁語。隻有那些自以為是的頑固老家夥,和那些生來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的學會貴族才會用。你知道嗎,英國以外的地方,根本沒有在論文裏用拉丁語這種愚蠢的習慣。”


    “啊,我知道了!我之前查過這句話!”


    伊芙突然叫了起來。菲勒蒙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


    “scientia是知識的意思,potentia是力量的意思。所以,這句話的意思就是,知識就是力量。”


    “原來如此,我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了。那麽,ignorati是無知,beatitudine是祝福,意思就是,無知是福嗎?”


    “你真的不會拉丁語嗎?”


    “自以為聰明的人,往往想法比較簡單。”


    菲勒蒙趕緊補充道:


    “我不是說你父親。”


    “沒關係,你說的也沒錯。”


    伊芙苦笑著說道。


    “知識就是力量,確實是我父親會說的話。”


    然後,她用複雜的眼神看著這句話。


    “最後,conscientia是意識,periclitor是危險。”


    “總結一下,就是意識是危險的。”


    伊芙撕下一頁紙,用筆工整地寫下這三句話。


    「知識就是力量。」


    scientia potentia est


    「無知是福。」


    ignorati beatitudine est


    「意識是危險的。」


    conscientia periclitor est


    這三句話都與認知有關。


    “第一句是弗朗西斯·培根的名言。”


    “啊,原來如此。這個我不知道。”


    “第二句……我記不太清了,但應該出自某個詩人。我很確定,是一位非常有名的詩人……”


    菲勒蒙故意停頓了一下,像是期待伊芙的回答,但她似乎也不知道。


    “先不管它。至於最後一句,我完全沒有頭緒。”


    “知道這個很重要嗎?”


    “也許吧。但知道總比不知道好。”


    這些句子之間或許有關聯,或許沒有。


    “這些大寫字母很奇怪。”


    伊芙說道。


    “沒錯,而且你知道嗎,est在很多句子中通常都會省略。我們知道的很多名言警句中,est都被省略了。這次也完全可以省略,但他卻特意保留了下來,一定有他的理由。”


    “啊,原來如此。”


    然後,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食物漸漸變涼,菲勒蒙和伊芙的食欲也越來越差。他們都一言不發地盯著紙上的句子,仿佛那是什麽不共戴天的仇人。


    “字母代表空間,數字代表時間……”


    “你想到什麽了嗎?”


    或許是因為剛才用腦過度,菲勒蒙現在完全沒有靈感。


    他一言不發地抱著雙臂,繼續盯著句子。他太過專注,以至於連句子的意思都快要忘記了。


    “赫伯特先生?”


    “怎麽了?”


    “啊?沒什麽,我隻是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麽新的想法。”


    沉默再次降臨。


    過了很久,菲勒蒙才終於承認:


    “沒有。”


    然後他繼續說道:


    “看來時間太晚了,今天什麽都想不出來了。”


    “啊,這樣啊……那怎麽辦?”


    “明天再想想吧。”


    說完,菲勒蒙拿出準備好的小冊子遞給伊芙。


    正是這本小冊子,促使他決定與伊芙·斐亨利見麵。伊芙接過小冊子,一臉疑惑。


    “這是什麽?我可以打開嗎?”


    “當然,現在它是你的了。”


    伊芙翻開小冊子。


    “是名冊。”


    正如她所說,這是一份按字母順序排列的人員名單。她試圖找出這些人名之間的共同點,但似乎並沒有什麽發現,於是便看向菲勒蒙。


    “繼續往下看。”


    伊芙按照菲勒蒙的指示,慢慢地翻動著書頁。當她翻到以o開頭的名字時,突然停了下來。


    “這,這難道是……”


    “這是皇家學會的成員名單。”


    “據我所知,這份名單是不允許外傳的……”


    “沒錯,所以我才偷偷帶出來的。”


    “什麽?”


    伊芙驚訝地問道。


    “這些人可能是我們的敵人。把他們都記住,然後自行銷毀。”


    “真的嗎?”


    菲勒蒙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伊芙。


    她用空洞的聲音再次問道:


    “真的嗎?”


    .........


    .....


    ...


    ..


    .


    那天晚上,菲勒蒙做了一個夢。


    他不用別人提醒也知道自己在做夢。


    黑色的天空中,巨大的木星和土星比太陽還要大,它們排列在宇宙的邊緣。白色的霜凍像水晶一樣,覆蓋著零下223度的寒冷星球。菲勒蒙沿著一條蜿蜒的小路,走在冰冷的深藍色大地上。


    路的盡頭,懸掛著另一個圓形天體。隨著菲勒蒙的前進,它越來越高,最終遮蔽了部分天空。直到走到路的盡頭,菲勒蒙才發現,那是一個巨大的,裝有天線的穹頂。


    阿雷西博射電望遠鏡,它巨大的“嘴巴”代表著人類對宇宙的渴望。


    在搖搖欲墜的穹頂之下,一個女孩正興致勃勃地擺弄著鏡頭。菲勒蒙知道她的名字。


    “愛麗絲。”


    女孩哈了口氣,笑了。


    “好久不見,教授。”


    “四個月。”


    菲勒蒙說道。在這樣的寒冷中,即使不想,也會不自覺地注意到聲帶的顫抖。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因為我死了嗎?”


    愛麗絲單腳跳到菲勒蒙麵前,問道。


    “不,你沒有死。”


    “那是因為我們之間隔著36億3520萬英裏嗎?”


    菲勒蒙抓住愛麗絲從他身後像幽靈般飄過的胳膊。


    “啊。”


    愛麗絲發出一聲輕呼,像舞者一樣擺出單腿站立的姿勢,一動不動。她的金發像月球上的星條旗一樣飄動。她一臉無奈地叫道:


    “呃,教授……?”


    “實際上,我不相信夢。自從我知道有人可以隨意進出我的夢境之後,我就更加不相信了。”


    菲勒蒙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有點疼。”


    “愛麗絲,真的是你嗎?”


    聽到菲勒蒙的問題,女孩把頭湊了過來。冰冷的鼻息噴在他的手背上。她把嘴唇貼在他的手背上,然後狠狠地咬了一口。


    “啊!”


    “我不是說了很疼嗎!”


    愛麗絲生氣地瞪著菲勒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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