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要換!你在胡說什麽啊!”


    菲勒蒙的怒吼讓阿爾特嚇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隨即露出失望的神色。


    “是我想多了?”


    “要不是看在朋友的麵子上,我早就把手套甩你臉上了。我以我的名譽和她老人家的名譽發誓,我絕對沒有被那些庸脂俗粉迷了眼。”


    “好吧好吧,我隻是覺得如果劇情再跌宕起伏一些會更有趣。”


    阿爾特一邊說著,一邊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難道複活死者不應該是這樣的嗎?英雄從冥界歸來,帶回了愛人的靈魂。”


    複活死者。


    這四個字沉甸甸地壓在菲勒蒙心頭,讓他頓時沉默了。兩人都沒有對這個詞的荒誕和不切實際提出異議,仿佛在今天,在這棟宅邸裏,真的會發生某種禁忌的奇跡。


    “所以……隻有這個就能讓她複活嗎?你可是答應過我會把她的頭帶回來的。”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專業人士。所以才需要學術研討會啊。”


    阿爾特說著,將手中的燭台向下壓了壓。地下室的入口緩緩打開,一股夾雜著水汽的熱浪撲麵而來。


    兩人沿著台階往下走去。菲勒蒙走了太久的路,每走一步,都忍不住低聲咒罵。阿爾特對此毫不在意,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自顧自地講起了故事。


    “我第一次發現這個地下室的時候,先祖留下的‘神諭’旁邊堆滿了打印出來的紙張。不用說,那些都是先祖輸入的算式的結果。你根本無法想象那數量有多麽龐大,整個地下室的地板都被紙張覆蓋,所有的紙張都用完了,但運算依然沒有結束。”


    神諭。菲勒蒙想起了那個占據了地下室整麵牆壁的龐然大物。那個鋼鐵巨獸,驅動它運轉的蒸汽機,即使用來驅動火車頭也綽綽有餘。


    “而且,直到今天,運算依然沒有結束。隻要沒有其他算式需要計算,‘神諭’就會將所有的運算能力都投入到那個算式中。”


    十九世紀唯一的計算機,一台至少領先了這個時代幾十年的技術結晶,它究竟在計算著什麽?菲勒蒙的好奇心被徹底勾了起來。


    “而且,‘神諭’除了能打印字母和阿拉伯數字之外,還能打印出數百種其他符號。我費盡心思,終於確定這些符號不屬於任何已知的文明。從埃及的象形文字到印度的梵文,再到東方的漢字,都找不到與這些符號相似的東西。我的先祖,他用一種無人能懂的密碼,隱藏了自己的秘密。”


    然而,阿爾特是個不折不扣的惡趣味收藏家。他吊足了菲勒蒙的胃口,卻又話鋒一轉,開始談論起其他事情。菲勒蒙很清楚,如果這時候追問,阿爾特一定會敷衍了事,故意遺漏掉最重要的部分。


    “那些打印出來的紙張也是一樣。我從歐洲各地請來了最頂尖的語言學家,讓他們研究了整整一個月。他們日夜不停地抄寫、破譯,最終卻一個個都跑來我的房間,痛斥我的惡作劇,然後憤然離去。真是太讓人失望了,他們也不過如此。這也是我創辦弗蘭克學會的初衷。”


    阿爾特用一種“我很失望”的語氣說著,但菲勒蒙聽得出來,他語氣中分明充滿了興奮。尤其是說到“弗蘭克學會”的時候,他特意卷了一下舌頭,仿佛在炫耀著自己的成就。


    “不過,當時的我毫無頭緒。我放棄了破譯,轉而研究起那些語言學家唯一發現的線索:那些冗長的打印結果,是循環的。雖然細節上有所變化,但整體結構卻始終如一。而在這些循環的中心,有一個我唯一能看懂的符號。”


    他故意頓了頓,將氣氛渲染到了極致,然後像是在宣布什麽驚天秘密一般,壓低了聲音。


    “是數字,羅馬數字‘1’。”


    故事戛然而止,阿爾特像是什麽都沒說一樣閉上了嘴巴。菲勒蒙當然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麽反應。


    “你該不會想說,故事就這樣結束了吧?”


    “而且,從我發現這個地下室,到幾個月前,這個數字一直都是‘1’。直到不久前,它才變成了‘2’。你猜猜,是什麽時候?”


    菲勒蒙意識到,重點來了。阿爾特說了這麽多,繞了這麽大的圈子,終於要說到正題了。


    “雅各布島沉入泰晤士河的那天?”


    “沒錯!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菲洛?這個算式,它不是一成不變的。倫敦發生的事情,會影響到它的結果。”


    兩人走到了台階的盡頭。


    阿爾特站到了之前菲勒蒙見過的“氣壓感應式水平移動裝置”……或者用菲勒蒙的話說,就是自動門前。隨著一陣沉悶的響聲,地下室的大門緩緩打開,潮濕的蒸汽從門縫中噴湧而出,菲勒蒙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所以……你跟我說這些,是想表達什麽?”


    “兩件事。”


    阿爾特再次豎起了手指。


    “第一,上次我還沒來得及說完,你就解開腰帶,失禮地逃走了,害我錯過了最佳的講解時機。”


    他故意模仿著菲勒蒙的語氣,似乎在報複他剛才打斷自己說話的行為。菲勒蒙隻能無奈地接受了他的嘲諷。


    “第二,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做的事情,可不是鬧著玩的。”


    菲勒蒙恍然大悟!


    阿爾特在警告他。之前所有關於數字和“神諭”的胡言亂語,都隻是為了引出這句警告。不過,阿爾特依然對他隱瞞了一個重要的事實,那就是“神諭”上數字的變化究竟意味著什麽。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阿爾特對這件事非常重視,菲勒蒙隱隱覺得,這其中一定隱藏著什麽關鍵線索。


    “所有妄圖染指生死領域的凡人,最終都迎來了悲慘的下場。俄耳甫斯和歐律狄刻,阿斯克勒庇俄斯和希波呂托斯,無一例外。”


    阿爾特又開始了他滔滔不絕的長篇演講。菲勒蒙偷偷瞥了一眼他的側臉,那上麵交織著恐懼和興奮,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在他臉上詭異地融合在一起。


    “阿斯克勒庇俄斯因為觸怒了宙斯,被閃電劈死。但我們躲在避雷針下,連天罰都奈何不了我們。你說,神還會用什麽方式來懲罰我們呢?”


    菲勒蒙再次意識到,阿爾特是多麽矛盾的一個人啊。


    克蘇魯神話。


    他既是人,又是神。


    “菲勒蒙,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話嗎?”


    同時,他也是最狂熱的神之叛逆者。


    “我之所以答應幫你複活那個微不足道的女人——雪莉·瑪麗,不僅僅是因為我們是朋友。今天,我們要踏入神的領域,成為真正的神!”


    菲勒蒙仿佛再次看到了那個似人非人的怪物,他分明看見,幾根屬於節肢動物的甲殼在阿爾特的臉上一閃而過。


    “我之前說過,我一直在進行一項研究,那就是……”


    “咚!”


    一聲巨響從頭頂傳來,那是地下室的暗門被打開的聲音。沉重的腳步聲在石階上回蕩,一下,又一下,越來越近。


    “晚點再說吧,今晚的主角似乎到了。”


    阿爾特低聲說道。菲勒蒙用一種近乎癡呆的聲音問道:“是赫伯特·韋斯特嗎?”


    阿爾特皺起了眉頭,似乎沒聽懂他的意思。


    “你在說什麽胡話?他的名字是弗蘭肯斯坦,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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