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曉前,菲勒蒙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就是一個月前,他還住在這裏的那棟奧斯曼風格的新式公寓。雖然隻是離開了短短一個月,但這熟悉的街道,卻讓他產生了一種久違的歸屬感。然而,還沒等他沉浸在這種情緒中,一個讓他震驚的景象,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喂!你們在幹什麽!”


    菲勒蒙一瘸一拐地衝向那些工人,大聲嗬斥道。工人們停下手裏的活,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誰讓你們這麽做的?”


    “房東。”


    菲勒蒙看到那些工人正在搬運的家具,都是他家的東西。他怒火中燒,想要教訓一下這些膽大包天的強盜。


    “我就是房東!誰讓你們搬我的東西的!”


    “是這棟樓的房東。”


    菲勒蒙這才明白過來,在他被捕入獄後,房東因為聯係不上他,就擅自處理了他的家具,想要把他的房間騰出來。這簡直就是明搶!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種粗暴無理的行為,竟然會發生在倫敦。他再次怒吼道:


    “把東西都給我放回去!所有東西都要放回原位!”


    工人們麵麵相覷,但看到菲勒蒙氣勢洶洶的樣子,也不敢再繼續搬運家具了。他們隻好把家具搬回房間,放回原位。


    “等等!誰讓你們把書櫃整個搬走的!小心點,別把地板刮花了!那把椅子又不重!”


    工人們顯然已經失去了工作的熱情,他們用最糟糕的方式搬運著家具,菲勒蒙隻能跟在他們後麵,不停地指責他們。昨晚經曆的那些恐怖事件,此時已經完全被他拋諸腦後了。


    這時,菲勒蒙看到一個工人,手裏拿著一盆中國瓷器,便叫住了他。


    “這盆花,以前也是這樣嗎?”


    “是啊。”


    工人不安地看著菲勒蒙,仿佛他是什麽挑剔的顧客。菲勒蒙覺得自己很委屈,他明明已經很客氣了。


    他仔細觀察著瓷器裏的花。


    雖然他對蘭花不太了解,但他知道,蘭花很難養活,更別說開花了。一盆被遺棄了一個多月的蘭花,怎麽可能開出如此鮮豔的花朵?而且現在還是冬天。


    也許是假花吧?菲勒蒙決定等會兒再仔細看看。


    好不容易,菲勒蒙終於確認所有東西都放回了原位,他才讓工人們離開。他走進房間,看到門口堆著一堆信件,便皺起了眉頭。信封上有很多腳印,顯然是被那些工人踩過。如果那些工人還沒有走,他一定會好好教訓他們一頓。


    他撿起信件,回到自己的房間。


    房間裏積滿了灰塵,地上到處都是泥腳印,那些泥土已經幹了,應該是他被捕那天留下的。也就是說,在他被捕之後,就沒有人再進過他的房間了。


    菲勒蒙精疲力盡地坐在椅子上。這一夜,他經曆了太多的事情。


    他剛從監獄裏出來,就跑到公墓附近守了一夜,回到家,又發現自己的家具被人搬走了。他隻想好好睡一覺,但他還是決定先處理一下那些信件。


    他把信件放在書桌上,一共五封。


    其中兩封的寄信人很明確,一封是市政府的公文,另一封是老法院大學的信。另外三封信,沒有任何署名,隻能從信封的樣式判斷,是來自不同的人。


    菲勒蒙打開抽屜,找到一把裁紙刀。幸好警察沒有搜查他的抽屜,裏麵的東西都還在原來的位置。他決定先處理那些簡單的信件。


    倫敦市政府的公文,不出所料,是關於稅收的。菲勒蒙把它放在一邊,打算等有時間了再處理。


    接下來是那三封匿名信。菲勒蒙打開一看,都是一些市民寫來的抗議信,他們指責他犯下了可怕的罪行,要求他懺悔。菲勒蒙不想看這些信,就把它們放在了一邊。


    最後,他打開了那封來自老法院大學的信。他以為自己會被學校解雇,但信的內容卻讓他感到意外。


    信裏隻是通知他,冬季學期即將開始,他需要在規定時間內提交課程計劃,否則學校將取消他的聘用資格。


    菲勒蒙鬆了一口氣,他原本還擔心自己會失去工作,看來學校並沒有放棄他。


    他處理完所有信件,便躺倒在床上。


    他手裏拿著一份在路上買的報紙。昨晚的地震,並沒有出現在任何報紙上。那麽,他昨晚感覺到的震動,到底是什麽?煉金術士,奇怪的墓地管理員,來曆不明的銀幣,沒有點火的焚化爐……所有的一切,都讓他感到困惑。


    菲勒蒙感到一陣頭痛,他閉上眼睛,沉沉地睡了過去。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菲勒蒙從睡夢中驚醒。他睜開眼睛,發現天已經黑了。他還沒有完全清醒,便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看著牆壁發呆。


    ─────咚咚咚!


    敲門聲再次響起,仿佛在催促著他。這哪裏是敲門,簡直就是在砸門。菲勒蒙猛地驚醒,從床上跳了下來。


    真是個急性子,明明旁邊就有門鈴,為什麽非要砸門?菲勒蒙一邊抱怨著,一邊走到門口,拉開房門,但沒有打開安全鏈。


    “誰啊?”


    一個身材瘦削的年輕人,站在門外。菲勒蒙不認識他,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年輕的人。


    ……他甚至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他,他看起來比阿瑟還要年輕。


    “請讓我進去。”


    年輕人焦急地環顧四周,但他看起來並不像是真的遇到了什麽緊急情況,反而像是故意裝出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菲勒蒙打開安全鏈,讓他進來。


    “呼……謝謝,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來這裏。”


    年輕人走進房間,長舒了一口氣。菲勒蒙覺得他那蒼白的臉色,看起來有些滑稽。他說著一口流利的英語,但夾雜著濃重的法國口音,應該是第二代移民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的父母,應該來自裏昂或者第戎。他那分叉的下巴和淡紅色的頭發,都是法國中部地區居民的典型特征。


    “請問,您是菲勒蒙·赫伯特教授嗎?”


    “沒錯,你是?”


    年輕人頓時喜笑顏開,仿佛找到菲勒蒙,對他來說,是一件多麽值得高興的事情。


    “啊,對了,恭喜您出獄。”


    年輕人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他突然變得局促不安起來,笨拙地向菲勒蒙伸出手。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菲勒蒙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一開始還覺得年輕人的口音很有趣,但現在,他隻覺得他可憐。但他不能把年輕人當成那些不懂事的富二代,因為他看起來很有教養。


    他身上的衣服,質地精良,剪裁合體,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隻有那些經常定製服裝的富人才會穿這種衣服。他要麽是個暴發戶,要麽就是暴發戶的兒子。


    但年輕人看起來並不像是個精明的商人,而且年紀輕輕,所以菲勒蒙猜測,他的父親應該是個外國商人。


    “謝謝,消息傳得真快,我記得這件事還沒有上報紙。”


    “啊,應該已經上報紙了,我也是在找您的住址的時候,才知道您出獄了。”


    菲勒蒙和年輕人握了握手。他實在不忍心拒絕年輕人那充滿期待的眼神。年輕人的手很光滑,沒有一點老繭。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諾埃爾·奧古斯丁,我父親是南倫敦礦業公司的總經理。”


    年輕人的自我介紹,證實了菲勒蒙的猜測。


    英國名字,法國姓氏,果然是法國商人的兒子。菲勒蒙開始好奇,這個衣食無憂的富二代,為什麽要偷偷摸摸地來找他。


    “我們去客廳談吧,抱歉,我的房子有點亂。”


    “沒關係。”


    奧古斯丁嘴上說著沒關係,但走進客廳後,卻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菲勒蒙也愣了一下,因為他們看到兩隻老鼠,從他們麵前跑了過去。


    菲勒蒙的房子,已經被遺棄了一個多月,到處都是灰塵和垃圾。


    “您沒有請女傭嗎?”


    “沒有,現在沒有。”


    奧古斯丁既然知道菲勒蒙坐過牢,就應該知道他為什麽沒有請女傭。但菲勒蒙並沒有計較,他不想因為這種小事,讓年輕人難堪。


    他們分別坐在沙發上。奧古斯丁坐立不安,不停地扭動著身體,菲勒蒙被他弄得心煩意亂。他決定盡快切入正題。


    “奧古斯丁,你為什麽要偷偷摸摸地來找我?”


    說實話,菲勒蒙並沒有抱太大的期望。他覺得,像奧古斯丁這樣年輕而又缺乏經驗的人,不可能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談。而且,雖然奧古斯丁看起來很緊張,但他並沒有那種真正遇到麻煩的人,才會有的絕望。


    奧古斯丁一臉嚴肅地說道:


    “我想請您阻止我父親犯罪。”


    這……真是出乎意料。菲勒蒙原本以為,奧古斯丁是來和他談一些私人問題的,甚至做好了被他詢問關於他犯罪細節的心理準備。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奧古斯丁竟然會提出這樣的請求。


    菲勒蒙搖了搖頭。


    “抱歉,這種事,你應該去找警察。”


    “不行!那樣的話,我父親……會被抓起來的……”


    奧古斯丁的聲音越來越小,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麽荒唐。


    “沒錯,犯罪就會被抓起來,我一個月前才剛剛明白這個道理。”


    “不,我父親沒有犯罪!他隻是……打算犯罪!”


    “雖然你的英語說得不錯,但這兩句話的意思,並沒有什麽區別。”


    奧古斯丁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不,我的意思是,這件事很奇怪,我聽說您是這方麵的專家。”


    “誰告訴你的?”


    “我的朋友……大家都這麽說。”


    菲勒蒙皺起了眉頭。雖然比“殺人犯”好聽一點,但他並不喜歡別人這樣稱呼他。


    “先說說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謝謝!您聽說過西諾伍德公墓的傳聞嗎?”


    菲勒蒙心頭一震。


    “聽說過,那個把屍體變成銀子的煉金術士,對吧?”


    “沒錯,但我父親不相信這個傳聞。”


    “隻要不是傻瓜,都不會相信。”


    “而且,我父親認為,是那些墓地管理員故意散布謠言,想要掩蓋真相。”


    奧古斯丁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看起來很害怕,但菲勒蒙覺得,他是在模仿別人的語氣和神態,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給自己壯膽。


    “他們在卡塔孔裏,發現了一個銀礦!他們想要獨吞這個銀礦!”


    “獨吞?”


    奧古斯丁結結巴巴地說道:


    “我……我也不太清楚,但西諾伍德附近的礦產開采權,屬於我們公司。所以,他們是在侵犯我們南倫敦礦業公司的利益。”


    “倫敦沒有礦山,你們公司怎麽會有礦產開采權?”


    “這……我真的不太清楚……”


    菲勒蒙覺得,奧古斯丁並沒有說謊,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這讓菲勒蒙感到一陣頭痛,他隻是在重複別人的話,也許是他父親,也許是其他人。


    “不知道為什麽,倫敦市政府拒絕調查這件事。我父親讓我每天晚上都去公墓附近,看看有沒有機會潛入卡塔孔,我已經去過很多次了,但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然後呢?”


    “但是……您應該親眼看看,那裏戒備森嚴,我根本進不去。我父親等了一個月,終於決定采取行動了。”


    奧古斯丁的聲音越來越小,仿佛在說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召集了公司裏最強壯的礦工,他們打算……硬闖進去。”


    菲勒蒙終於明白了奧古斯丁的意思。


    “你阻止不了你父親,所以才來找我,對吧?那些傳聞,隻是你的借口。”


    “是……是的……但是,您不覺得奇怪嗎?如果隻是發現了銀礦,為什麽焚化爐會停止工作?”


    奧古斯丁說得沒錯。如果真的在開采銀礦,那礦井裏的瓦斯問題,應該會更加嚴重。尤其是在卡塔孔這種封閉的空間裏,屍體腐爛產生的甲烷,會讓開采工作變得更加危險。


    雖然奧古斯丁沒有想到這一點,但菲勒蒙依然覺得這件事很奇怪。


    “還有……”


    “還有什麽?”


    “還有那個煉金術士,聽說他是個外國人,長得奇形怪狀的,我很害怕……”


    奧古斯丁低著頭,小聲說道。菲勒蒙哭笑不得,他忍不住大聲說道:


    “你說的那個煉金術士,就是你自己!”


    “啊……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菲勒蒙用手按著額頭,他簡直不敢相信,那個傳聞中的煉金術士,竟然就是眼前這個傻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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