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被押回大牢。


    她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坐在地上,這才覺出剛才自己背上已出了一層冷汗,和衣服粘連在一起,非常難受。


    剛才一則是擔心那縣令真的用刑,自己的女兒身必然會暴露,另一則是擔心自己這張麵孔已在那通緝榜上,萬一就在自己受刑的當口,那榜文就到了此縣,可該如何是好?


    看來自己運氣還不差。


    不過那榜文就像懸在頭上的利劍,隨時可能掉下來。得想辦法出去了!


    南星忽然想起剛才那少年所說的“今日有變”,便看向他。


    隻見他還在坐在那裏,眼睛望著頭頂上那方寸小窗,仿佛向往著外麵的自由世界,神思不知到了何處,對於南星進來似乎也未聽見一般。


    南星湊過去,挨著他坐下,又看了看門外的衙役並沒有過來,便悄聲問,“這位小哥,不知你剛說的有變是什麽意思?”


    那少年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又轉過頭去繼續盯著窗口,沒有說話。


    南星不禁有些生氣,這小子,一點兒都不給麵子!昨天夜裏要不是自己,他可還有命在?


    不由生氣地把手伸過去,摸摸他額頭,“哼!現在不發燒了?你可知道你有多重?昨天給你包紮傷處,差點兒沒把我累死!”


    少年這才又回過頭來,看著他冷冷地說道,“你這是要回報?”


    南星覺得此人不太通情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便住口。


    過了一會兒,少年反倒主動搭腔道,“今天的晚飯一定要吃。到時機靈一些,聽我指揮。”


    南星莫名其妙,也沒有回答他,又想起一事,問道,“那縣令問起我父母家人,我便依你告訴我的,告訴他我沒有家人。他後來便把我放回來了,這裏麵難道有什麽玄機?”


    少年麵無表情地答道,“那縣令名叫王無庸,這裏的人都叫他笑麵虎,別看他笑眯眯地好像很可親,其實暗地裏搜刮民財,此縣的地皮都刮得矮了三尺;你若說你的家人在哪裏,甚至很有些錢財,他必不會輕饒你,現在你早就在地下水牢裏受那十八般酷刑去了;你說沒有家人,他知道沒什麽油水可撈,才會把你放回來。”


    南星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心想,果然知人知麵不知心,那縣令看上去好像個白麵書生一樣和藹可親,卻有這番歹毒心腸。


    晚飯照舊是稀粥,南星已經一天多沒有進食,再也顧不得髒,也顧不得那飯裏有味道,和少年一人一半把那稀粥喝完。


    不由苦澀地想道,人果然是能適應環境的動物,可能再髒再亂的環境,時間長了,為了生存下去也就能習慣了。


    衙役們往各個牢房布完粥,拖拉著腳步走了。


    牢房中除了隔壁偶有人的呻吟,四下寂靜無聲。


    月亮已經接近半圓形,清冷的月光從小窗中瀉進來,照在那少年英俊的側臉上,愈發顯得眉目如畫。


    南星忽然覺得他的神情很像景煜,都是一樣的篤定,似乎萬事都不能更改他心中打定的主意,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但又有些許不同,景煜更溫暖一些,而這少年,卻滿腔心事,一副冷酷模樣,對人對事都有一種天然的疏離。


    想到景煜,南星不由想起他在密室中看著自己的模樣,眼睛裏好像一團火在燃燒,閃亮著她看不懂的東西。


    隻是現在回想起來,那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也許今後再也無緣相見。


    這幾日似乎經曆了太多的離別生死,這些東西對南星來說,在過往的生命裏從來沒有出現過。


    她從出生到現在,一直在家人的嗬護中長大,有父親母親,也知道有遠方的爺爺、姨母,爺爺去世時,她也還小,隻是後來聽父母說起,所以感覺也並不深刻。


    可這幾日裏,從家人忽然遭難,南星就覺得不太真實,不太應該,明明幾個時辰前還在自己麵前活蹦亂跳的半夏,怎麽可以,怎麽可能,在院裏井邊就那樣倒下再無聲息,這一切到底是怎麽發生的?還有父母親,張媽他們,到底是否還在這個人世間?


    這些人一下子就離自己而去,是否再也無法相見?


    一聲咳嗽打斷了南星的思緒,少年起身站起,走到牢房的木柵欄前,探頭向外看。


    南星也跟著站起來,好奇地走過去,正要說什麽,少年比了個手勢,“噓!”


    過道中一片漆黑,什麽也沒有,少年靜靜聽了一會兒,說道,“來了!”


    南星正納悶,忽然聽見過道盡頭有打鬥聲,還有火光照在牆壁上晃動的影子。


    隻片刻,火光移動,越來越近,少年悄聲叫道,“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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