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浠禾見她麵上緩和了些,挑了挑眉,笑著說:“曉凝,想不想吃冰淇淋?我那天買了好多回來。”


    她問:“現在?”


    “對啊,就現在,雖然奶奶不讓我這麽晚吃,但是她回臥室了,咱小點聲,她聽不見的。”


    話音未落,沈浠禾不自覺地放低了音量,沒等張星凝回答,她就躡手躡腳的開門出去了。


    大概一分鍾後,沈浠禾手裏拿著兩個冰淇淋回了臥室,遞在張星凝麵前,讓她選了一個。


    咬一口放進嘴裏,冰冰涼涼的,在夏天的夜晚裏,不要太滿足。


    “對了,我還有另外一樣好東西!”


    沈浠禾俯身打開最下麵一個抽屜,掏出了一大包辣條,在張星凝麵前晃了晃,呲著大牙花子對她說:“辣條配冰淇淋,雙倍快樂!”


    張星凝被她的姿勢逗笑,問:“不怕竄稀啊?”


    沈浠禾湊近壞笑道:“要竄一起竄啊!敢不敢?”


    “有什麽不敢的?撕開啊。”


    “撕就撕!”


    氣氛終於不像剛才那般死氣沉沉了。


    但沈浠禾依舊不敢完全放開,還是小心翼翼地說著話,她怕因為她的不注意,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刺傷了她。


    “哎呀,有點辣哈!”沈浠禾哈著氣,咬了口冰淇淋來壓製嘴裏的辛辣。


    “不知道他們回家沒,我問一下。”


    沈浠禾說著拿上手機,給陳墨謙發了一條消息,“你跟許彥舟回家了嗎?”


    “還沒。”對麵秒回。


    “在哪兒?”這麽晚了還沒回去,難道真是去開黑了?


    沈浠禾正疑惑呢,對麵傳來一張圖片。


    按照角度,應該是她家樓下,沈浠禾下意識地起了身,幾步跨到了窗戶邊,推開窗向下看了看,中間有遮擋物,樓下的狀況什麽也看不到。


    “怎麽了?”張星凝看見她突然的舉動,臉上滿是驚訝。


    沈浠禾被聲音拉回了思緒,眉眼間帶著幾分失望,“陳墨謙和許彥舟還沒回去,好像在樓下,我看了一眼,沒看到他們。”


    張星凝不禁也向窗外望了下,“不回去在下麵待著幹嘛?”


    沈浠禾笑道:“賞月吧,今晚的月亮挺圓的。”


    這個理由荒唐得她自己都不信......


    打開手機,她給陳墨謙回了句:“下麵蚊子挺多的吧?”


    他回:“還好,曉凝怎麽樣了?”


    沈浠禾拍了一張她們吃冰淇淋的照片發給陳墨謙,“比剛才好些了。”


    等了幾秒,他還沒回消息,沈浠禾以為他是因為她吃冰淇淋的事而不高興,趕緊又發了句,“現在是可以吃的時間啊,你別生氣。”


    沒料到陳墨謙回了個:“左上角是辣條?”


    沈浠禾震驚地瞪大了眼:【額?就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角了,這都能被他看出來,他這是開了八倍鏡嗎?不得不佩服他的觀察點!】


    她老老實實回答:“嗯,是的。”


    “不過並不是我想吃啊,主要還是想陪陪曉凝,讓她放鬆一些,不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


    這個解釋多少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陳墨謙:“好,沒事。”


    張星凝忽道:“讓他們回去吧,我差不多想明白了,不會亂跑了。”


    沈浠禾聞聲抬頭,無意看到她臉上閃過的一絲苦笑,不禁有些心疼,“好啊,我這就跟他們說,月亮估計也賞夠了,該回去睡覺了!”


    沈浠禾故作輕鬆的說完,咽喉卻哽噎了下。


    “謝謝你啊婉婉。”


    沈浠禾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道:“......啊?我們之間說什麽謝謝,怪肉麻的。”


    張星凝黯然半晌,自嘲地笑了笑,“你知道我是個膽子大的人,平時哪會怕黑啊......可是剛才在外麵的時候,我一個人坐在那裏,四周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我突然一下就慌了, 看著遠處的盞盞燈火,竟覺得沒有一盞是為我而留,我回憶起我這短短的十幾年,好的、壞的、開心的、難過的,在那瞬間,頃刻都成了刺傷我的利刃,我越想越難受,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果然人不能一個人待著,特別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會覺得全世界都拋棄了自己......極度孤獨的時候啊,情緒也會變得悲觀,我掙紮了好久,在快要堅持不下去時,你們出現了......”


    “還好,我還有你們。”


    沈浠禾默默聽完,不自覺的呢喃了一句,“曉凝,你自己就是全世界啊......”


    四周靜得可怕,她聲音很小,但張星凝還是清楚的聽見了。


    “嗬,我?我現在不過是個被拋棄的人。”


    “他們感情好時,我就是那個錦上添花者,感情不好時,我對他們來說就是個負擔。”


    沈浠禾心裏掀起一陣心酸,“曉凝你別這樣想......”


    “事實就是這樣啊。”張星凝答得無奈又平常,似是看透了很多東西。


    沈浠禾說:“剛剛回來,我看趙阿姨走路不太利索,可能是在路上絆了腳,那會兒我出來找你的時候,給她打電話問情況,手機裏聲音喘得厲害,能看出來她是真的擔心你......”


    “是啊,連你都看出來趙老師腿受傷了,我爸卻眼瞎看不到!”


    張星凝想起以前的事,緩緩道:“婉婉你知道嗎,從我上小學起吧,他倆就總是吵架,我爸工作忙,經常出差,他不在家還好,我跟我媽兩個人處得挺愉快的,他偶爾一回家啊,他們兩個人能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事爭起來,我要是放學在家的話,他們會顧及我的感受,不會大吵,他們都認為我小,看不出來,但我也是個活生生的人,是個獨立的個體,我見過他們恩愛時對我好的樣子,也曾感受到充滿愛的家庭氛圍,所以......後麵他們關係的微妙變化我能感受不到嗎?”


    “嗯......是啊,那曉凝你是怎麽想的?”沈浠禾小心翼翼地問。


    “我能怎麽想啊,我就是替我媽感到不值,這麽多年為這個家操勞,到頭來就是這樣的一個結果。但我又氣他們,為什麽都這麽久了,我都差點以為我們能這樣相安無事的相處下去,卻在今天,我填了高考誌願,參加了學校畢業典禮,他們跟我說決定分開了......”


    張星凝聲音越發的哽咽,“婉婉,你知道嗎,我現在就覺得這十多年來,我就是他們之間的枷鎖,要是沒有我的話,他們早就分開了,我就感覺我是個罪人,拴住我媽自由的罪人......”


    “曉凝你別這麽想,叔叔阿姨他們肯定是想給你一個完整的家......”沈浠禾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了。


    “那是他們自以為的完整,一個貌合神離的家庭能是個完整的嗎?我一年都見不到我爸幾次,可以說完全是我媽從小將我帶大,如果不是有我的話,我媽早就堅持不下去了吧。”


    “嗯......趙阿姨很辛苦,也很愛你。”


    張星凝忽地問:“婉婉,如果讓你選擇一次,你願意來到這個世界走一趟嗎?”


    “啊?這個問題......有些高深啊......”沈浠禾琢磨了片刻,回道:“如果能選擇的話,還是不要來了吧。”


    “嗬~”張星凝笑得無奈,“連婉婉你這樣好的劇本都不想要,更不要提我了。”


    沈浠禾也笑道:“聽他們說,每個人在來這個世界前都會看一眼自己的劇本,如果知道很難但還是來了,那說明當初在看劇本時,裏麵一定有吸引你的地方,不然為什麽要選擇來呢?”


    張星凝苦笑,“可能當時太天真,光看到好的一麵了,那些不好的被我自動忽略了吧,唉!現在才明白苦難才是最影響人的,歡喜不過是一瞬間。”


    沈浠禾慢慢說著:“那是因為我們常常忘記我們所享有的幸福,當我們適應了現下的生活,便會對幸福的要求更高,可能最初隻要一就夠了,可當我們得到一之後,便會渴望二,適應二之後,又會想要得到三,以此類推,人性的貪欲是永遠都無法滿足的。”


    “但是遭受的苦難就不一樣了,可能這次我們遇到了一個等級為五的難題,我們為此十分痛苦,等挨過去後,多數人會想著這次都經曆了這麽一件大事,以後遇見的肯定要比這個低一些,不自覺地就會在心裏默默祈禱。可是世事無常,我們能做的,就是要有承受苦難的勇氣,以及當幸福逝去時的淡定,能擊垮我們的隻有自己。”


    “曉凝,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談戀愛本就很簡單,互相喜歡時就在一起,不喜歡了分開就是,何必相互折磨。我想婚姻也是這樣吧,但是若有了小孩子,那就得再三慎重,可能這也是你爸媽猶豫的原因吧,他們一方麵不想讓你的成長裏父母角色缺失,一方麵又因為種種原因對這段感情漸行漸遠。”


    張星凝冷笑道:“嗬!哪有那麽多原因,不就是新鮮感過了,厭棄了唄!”


    沈浠禾有些不解的看著張星凝,她聳了聳肩續道:“男人啊,無非就是不愛了,外麵有人了。也不知道我爸是先占的哪頭,反正在我小的時候,就經常聽見他給一個阿姨打電話,他那時可能以為我小什麽也不懂吧,所以偶爾我媽出去了,他也沒刻意避著我,結果沒想到我一直記到了現在。”


    張星凝說得輕鬆,似乎是在訴說一件跟她毫不相幹的事。


    沈浠禾問:“那阿姨呢?她知道這件事嗎?”


    “我那時候天真什麽都跟她說,大概也就是從那會兒開始,他們有了些矛盾,後來我怕他們吵架,也就什麽都記在心裏,不去亂說話了......”


    張星凝眼底閃過一絲落寞,“可是我現在有些後悔了,如果能再來一次,我寧願他們那時候就分開。你說我當時怎麽就那麽懦弱呢?我害怕他們分開,我害怕我會像其他小朋友一樣,在未來的某一天裏,自己的爸媽也會成為另一個小朋友的爸媽,我占有欲強,不是我的,我寧願不要。”


    “但現在又覺得,或許早些分開會更好吧,確實是我束縛住了他們......”


    沈浠禾接道:“事已至此,就算能再來一次,以你當時的心智,可能還是會那樣做的。”


    “嗯,或許吧。”可能有些事情早已冥冥注定。


    沈浠禾猶豫道:“所以......已經這樣了曉凝,咱現在要想的就是怎麽處理好這件事。”


    “能怎麽處理啊?我還是不幹涉了吧,隨便他們了。”張星凝抬眸向上望了望,燈光打在精致的臉上,白淨好看,她覺得有些刺眼,片刻間又垂下了頭。


    “好,不管怎樣,還有我們陪著你呢,曉凝你不要覺得隻有你一個人啊,今晚可把我急壞了,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能像今天這樣了啊,我就差點報警拿個大喇叭滿城喊你了啊!”


    沈浠禾說著就叉起了腰來,一副氣鼓鼓地樣子很是可愛,不禁把張星凝逗笑了。


    “哈哈哈好,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沈浠禾抬手搭在張星凝肩上,用力一勾與她貼在一團,“這才對嘛,是姐妹就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沈浠禾忽然想起了什麽,又疑惑道:“你今天不告訴我,莫不是你打心裏覺得我是那種隻能陪你享福,不能跟你共患難的人?”


    話音剛落,張星凝眉眼間略過點點慌亂,趕忙解釋道:“沒有,事情來得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就想找個地方自己想一想。”


    “真的?”沈浠禾向她確認。


    “嗯!你想啊,今天白天跟班上的同學見麵聚餐玩遊戲,我們多開心啊,結果晚上就聽到了那個消息,他們哪是跟我商量啊,分明就是通知我,短短一天,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換作是你,你能接受嗎?”


    沈浠禾呆呆的搖了搖頭,靠在她肩上喃喃道:“那我們不去想這些不開心的事了,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嘛,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很多我們不能做決定的事,就不要為難自己了,順其自然吧,交給時間,相信一切自有天意,都會慢慢變好的,所有的所有都會慢慢變好!”


    “嗯,好......”張星凝嘴角顫了顫,終於得到了一絲安慰。


    “那去洗漱吧,明天還要起來包餃子哦!”


    “好嘛,走吧。”


    “嗯!”


    收拾好後,已經很晚了,沈浠禾給陳墨謙和許彥舟發了消息,說了張星凝的狀況,讓他們不要擔心,也早點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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