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九九年,農曆八月十八,中秋節後的第三天,錢塘江大潮洶湧澎湃而來,就是這一天,我來到這個世界。來到這個世界,沐浴著來自宇宙中太陽的羲和陽光。


    我出生的時候,家裏有奶奶、媽媽和姐姐三個人,而我的親生爸爸直到十六年後我才第一次見到他。


    從小就聽媽媽說,我的親生爸爸在我媽懷我的時候就一直在外麵打工,沒回來,對家裏也是不管不問。媽媽懷著我,姐姐還小,隻有四歲,奶奶也是農民出身,隻能幫襯著做一些雜活。當時還養著一頭黃色的母牛,生了一個小牛。


    我出生之後的大概兩年時間裏,媽媽還帶著我和姐姐跟奶奶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住在一個山灣裏的黑瓦黃泥土坯房裏,屋後是小山,門前是稻場,稻場外邊是水田,水田是一層一層呈台階狀的。順著水田邊埂小路往下,一條兩座山間小河從西向東流去,在河底靠屋房這邊幾米往上有一口大塘,塘裏的魚蝦鱔蟹成群結隊,這口塘是一個藕塘。家家戶戶男孩女孩的童年都曾在這個十六年後變成稻田的大藕塘裏嬉鬧遊水。


    這個大山灣裏有十幾戶人家,房屋都是沿著河岸依山而建。灣裏的女人都是靠種田生產換得一年的收成,灣裏年輕和中年男人都外出打工,有的去了上海,有的去了廣東,出去就是一整年,到年底才回來與家人團聚,但到了年外,大年初一以後,家裏的爸爸丈夫們就都又乘上了外出打工的車。而到了初八,孩子就都去上了學。


    這個灣裏家主大部分是姓凡,我的親生爸爸姓凡(但直到現在長這麽大,我在心裏並不認他這個爸爸),我的姐姐也姓凡,我家隔壁大我幾歲的哥哥也姓凡,他的爸爸也姓凡。那個時候,大家都是一個灣裏的人,又都基本一個祖姓,所以鄰裏鄉親,大家都過得像是一家人,故而,我出生後一兩歲的日子裏過得很快樂,來到這世界上之後就在一個很幸福的山灣裏,奶奶疼,媽媽愛,姐姐帶,比我早出生幾年的那些哥哥姐姐們都善良、純潔。


    灣裏的夏天並不十分的炎熱,陽光明媚,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草樹盎然。記得大概是十來個灣裏的孩子,趁著大人們都不在家,隔壁家的大哥哥還有我姐姐帶著幾歲的孩子們到塘裏玩遊嬉鬧。塘裏的水很清,很涼,雖然是藕塘,但塘麵沒有很多荷葉,也沒有很多的浮萍等一些藻類植物。魚兒聽孩子們來了早都鑽到泥裏去,不見蹤影。


    一上午,太陽和煦,孩子們歡聲笑語,調皮打鬧,青山明水灣間,空氣都彌漫著兒童爛漫無邪的氣息。孩子們有的在水裏浮著,有的仰在水裏,有的把菌菜地裏的圓木抱在胸前傾在水裏,有的上半身靠在岸岩下半身沒在水裏,閉著眼睛享受這鄉間清涼明澈的夏天。


    回想那時,我才一歲多,會走路,會說話,可哪裏會遊水呢?別說遊水,連這水塘都不曾來過。


    隔壁家的大哥哥把我背在背上,他雙手抱著那個浮力大的種菌菜用的圓長木,背著我在這二十多米長的大塘麵上遊過來遊過去。我那時大腦思維能力還不是很好,所以對他們在這水裏玩的快樂,並沒有多大的體會,處於一種感知模糊的狀態,隻知道眼前的一切在發生著什麽。


    大家都是幾歲的孩子,所以也就不忌諱什麽,身上脫得下來的衣服都脫了,我姐姐當時應該才五歲,她比我大四歲,她出生的時候條件稍微比我好一些,所以她長得比我強實多了,身體底子好。我現在依稀記得她當時身上好像一件衣服都沒有穿,不懂事,在水裏玩得歡快。


    快到中午,媽媽們都從外麵回來燒火做午飯。一回家,有的大門敞著,發現孩子們都不在屋裏,心裏都打起了鼓,“咦,跑哪去了?”


    屋裏找不到,便出來找,向河邊一望,眼睛都瞪大了,一幫孩子都在塘裏玩水,頓時火冒三丈,臉上都布滿陰雲。


    我媽媽隨手拿著根竹條子就奔塘裏去了。


    別人家的媽媽有的隻是大聲地叫自己孩子回去,熟習水性大孩子的媽媽沒搭理。


    唯獨我的媽媽怒煞地找根竹條子過來了,媽媽過來的時候我還在隔壁家大哥哥的背上,見我媽媽滿眼即將火山爆發惡怒的樣子,隔壁家大哥哥預性地立馬就把我從水裏背上塘壩來了。


    到塘裏來了之後,揮著竹條子直衝我姐姐去,話也沒多說,她也不在乎我姐姐有多疼,狠心地用竹條子抽著我姐姐的身體,我姐姐疼得直叫,傷痛的眼淚順著兩頰不斷流下。


    那條子抽得我姐姐滿身都是血道子,大腿、小腿、後背、手臂、肩上,也不知道我媽當時到底抽了多少條子,我姐姐那身上的傷,至今想起都曆曆在目。因為我太小,我媽舍不得打我。我姐姐拖著滿身的傷痕走在前麵,眼睛裏依然含著淚,但沒有哭出聲,我走在她後麵,我媽抻著條子在後麵把我跟我姐往屋裏趕。我媽就是這麽一個人,惡狠狠地打,惡狠狠地罵,不僅我姐,在我後來成長的這十幾年裏,每一次犯了錯我媽一樣狠打狠罵的教訓我。姐姐身上的竹條子打的鮮紅的血痕過了半個多月才好,我媽這麽教訓我們就是想讓我們知道小孩子在塘裏玩水是多麽危險的事情,萬一淹死了怎麽辦?媽媽打得這麽狠,我跟我姐確實也長了記性,之後就再也不敢到塘裏去玩水了。


    被打得滿身血痕,我姐在屋裏待了兩三天,蹲在窗戶邊上,不說話。我媽的脾氣就是這樣,奶奶看姐被打成那個樣子,倒也心疼,隻是在盛怒頭上,也沒說什麽。兩三天,家裏格外的安靜。


    我姐姐是個實在的孩子,被抽得再厲害,不躲不跑,不叫饒,也不大哭大鬧。


    我媽最後一次打她的孩子是在六年前,是我犯了錯誤,被她用棍子在小腿上狠狠地甩了一棍子。


    我媽的打罵都是對的,我和我姐都不懷恨。


    那些痛,是值得的。媽媽打得痛,現在長大了,是一種懷念。那種痛,打過了,就過去了,不會留下傷疤,留下的,是在心裏成長的印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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