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懂他們在說什麽,但還是坐下聽他們說話。


    卓夕首先對我說,“楚河,我長話短說,我們進小圓的靈識中耽誤得比我想的還要久,一開始我並未懷疑黃軒,以為萬鬼旗裏的才是小圓,所以才會對黃軒說請他遵鬼靈意願行事。但我們在裏麵遊曆十四年之久,卻並未記住一個除黃軒以外的名字,此其一。


    我也是在飛天觀內才注意到這個問題,所以我帶著你在道觀到處逛去聽他們的稱呼,即使如此,我們還是想不起,我才起疑心。直到布陣之時,那些念的道藏經文,每到《救苦拔罪妙經》中段時就會出現一句謬誤,而這句謬誤正是以前我教小圓時他經常被錯的一句,而且,錯的不止是黃軒一人,而是所有道士,此其二。


    而後是陰曹大門遲遲不開,那些繞飛的死靈卻引起我的注意,那裏漢族穿著的死靈反而沒有蒙古族打扮的多,而在真正的史書中,雲南、四川、湖北,這幾處的人口分布是漢族多得多,不會出現這麽大的差異,此其三。基於這些,我猜小圓的衝關可能真正要衝的不是如何度化這些怨鬼進入陰曹,而是他找不到正確道藏經文和手訣的記憶。


    最後就是黃軒曾兩次說出要我助他的話,要知道,記憶裏的既定事實在幻境中重現時,一般是不會向未曾出現過的人主動尋求幫助來改變結果的。由此,我確定黃軒才是小圓真正靈體,隻有記憶的主人才會感覺到未出現過的人能幫助他。也隻有主導記憶幻境的人才會想到化身為黃軒才能借此衝破心鎖。正確的記憶是小圓並不是死在這個石頭屋子裏的,他也不是死在十歲那年。”


    小圓也坐在了我對麵,“沒錯,我全部都想起來了。泰定九年(1320年),孛兒隻斤.愛育黎拔力八達(元仁宗)在上都避暑期間暴斃,皇位懸空,引發了一場空前的動亂。太子阿速吉八理應繼位,但右丞相倒剌沙遲遲沒有扶立新君,由此引發朝野的猜疑和憂懼。僉樞密院事燕鐵木爾在大都發動政變,迎奉圖帖睦爾入京主持大局。


    燕帖木兒本意是派人聯絡遠在察合台汗國避難的和世?,請求他返京接任大位。察合台汗國跟大都遠隔萬裏之遙,和世?收到消息後至少也要在一年後才能抵京。所以,燕帖木兒隻好暫立圖帖睦爾為帝,時在當年(1320年)九月。倒剌沙得知圖帖睦爾僭號稱帝的消息後,趕緊扶立阿速吉八為帝,是為天順帝,隨即派重兵進攻大都,“兩都大戰”就此爆發。經過一番激戰後,燕帖木兒率軍殺死天順帝、倒剌沙等人。


    圖帖睦爾(元文宗)非常希望兄長能在途中遭遇不測,或者推辭皇位。然而,和世?順利地進入故都和林後,便在那裏登基為帝,與圖帖睦爾爭奪天下正統。最後圖帖睦爾毒殺兄長燒死嫂嫂放逐侄兒,坐穩皇位。


    而我的父親兀良哈多爾是和世?長子妥懽帖睦爾(後來的元順帝)被放逐廣西時身邊的護衛長。妥懽帖睦爾被放逐時我們全族三百四十六人跟隨遷徙,被追殺。而我的父親也早已戰死在湖北秭歸城,青壯年死傷殆盡,隻能從湖北改道四川,反正都是放逐,也不怕耽誤時間,哪知,北地而來的人不慣川蜀氣候,許多體弱之人都生病不治而死,奶奶也在這時病死在四川境內。


    好不容易到雲南時,隻剩一百二十五人,我家中隻剩下我和母親兩人,且我因路上染病一直未得到醫治身體時好時壞。


    我們被迫在雲南山中生活了兩年,出事那天我被母親藏在石頭堆裏,後因出來找食物,而被清理痕跡的士兵帶走淪為奴隸,沒多久就被一個黑袍人帶走,他把我們這些買來的奴隸用來試藥,身體不行了再煉製成怨靈到處殺人。我跟著他四處掠殺了無數普通人,怨氣也越來越重,開始吞噬萬鬼旗裏的其他怨靈,直到那天遇到全真教的黃軒。


    而後的事,你們就大致猜得到了。我死在幼年時,死狀又極其慘烈,屍體早已僵化,成為少見的一體雙怨鬼,靈識化成怨靈,屍身成為難以消滅的跳僵。黃軒花了很多方法和時間才找到並度化了我的屍身,拿回我在屍身裏的部分靈識。期間還專門試過各種偏方,給我煉製丹藥化去怨氣。但那丹藥化氣後卻隻換回我部分靈識,無法恢複清醒。


    當然,也是因為世道影響,黃軒的師門有很多典籍丟失。為了師門修典傳道,他需要做很多研究,也包括如何給怨靈恢複靈識這些。我為報恩甘願成為他的試驗對象,嚐試了他自創的各種道法符咒和草藥靈丹。即使如此,我仍然靈識不清。他繼續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不斷嚐試,也成功創出多本道家的傳世經典。那時他幾次送去地府,又施法把我截回。


    我魂魄靈識不全,渾渾噩噩也不能就此去投生,強行投生也會癡傻短壽。最後,執著如他也不得不放棄對靈識恢複這個道法的研究。放我回憑本能找到的石頭房子修行,以待日後有緣找回自己丟失的靈識。他也在這給我設下封印才離去。大明洪武三年,我修行之中忽然靈識清醒,但卻並未意識到還丟失一段記憶。遂一直以地縛靈自居,在此地修至四百歲,終於突破他留下的封印,但卻一直自限於地縛靈束縛之中,沒離開過此地百米範圍。


    而後又逐漸遇到卓夕和周邊的各個精靈,也遇到楚河,幫我重新取了小圓的名字。”


    他一口氣講完他的全部遭遇,我也惆悵萬千,“原來你是蒙古人,不叫小圓,叫兀良哈哲延。”


    忽地,我又想起一事,“原來你死的時候不是十歲,是十幾歲?”


    “額,我也記不清楚那人把我買去試藥後我到底活了多久,所以就一直以我母親離開時的模樣顯形。”


    “那現在呢?”我又問,“還記得你本來樣子嗎?”


    “我試試。”小圓嚐試給自己施了一個恢複咒。然後大量的煙味伴隨著‘嘭’的一聲彌漫開來。


    “咳咳咳...”


    就連卓夕這隻大妖怪都沒預料到小圓的恢複咒會這麽震撼,“小..兀良哈哲延,你這是什麽恢複咒啊?”


    “你們還是叫我小圓吧,我也習慣了。”清脆的少年聲音從煙霧後傳出來。


    “咦,變了?”我萬分好奇。


    一個比我高一點的人影走出黑霧,額。打扮怪異。。。


    光禿禿的腦袋上隻在兩隻耳朵上麵分留了一簇短毛,顱頂還有一小片齊劉海,身著帶著皮毛邊的黃色抄襟半身長袍,下擺到膝蓋,漏出裏麵的半舊的黑色像棉褲又沒那麽厚的寬大褲子,褲腳紮在過腳踝高的棕色皮靴。他還轉身轉了一圈給我看,問“怎麽樣?我帥不帥?”


    然後我看見他的左耳上的耳環和腦後的長小辮子。


    “額。。。。很有異域風情!”我斟酌其詞。他又看向卓夕,臉帶疑問。


    “很...可愛!”卓夕慎重用詞。


    小圓笑起來,“那就好!”一口白森森的好牙和唇邊兩個明顯的梨渦倒是真的很可愛。“我以後可以出去了,楚河。”


    “那太好了。”


    “可是我不知道該去哪?”


    “要不,楚河,我跟去你家。像卓夕那樣變隻貓。”


    “嗯,咳咳。”卓夕在旁邊清清嗓子,“可是可以,不過你可以換一個更現代的裝束,隱身在楚河身邊就行。”變貓隻能當白蓮花和綠茶。


    “嗯,好主意,就這麽辦。”小圓高興得像個沒出過遠門的小孩子。又給自己施了一個變身術,好在這回沒出岔子。一個穿著一身時下流行的牛仔套裝的清瘦短發少年出現在我麵前。


    “怎麽樣?”梨渦淺淺,白牙晃眼,短碎發,單鳳眼。果然發型決定顏值,好帥!!


    “好好看。”我難得發一次花癡。


    “恩恩~~~”卓夕又清了清嗓子,“原來你喜歡這種小白臉啊?”


    嗓子不舒服嗎?我不解。


    “卓夕,上回我不是就建議你照著林誌穎去變嗎?來,你也來一個。”我姑娘喜歡看。


    “這樣有什麽難的。”卓夕連手訣都沒掐就換了人。這回終於不再是棕色的奇怪衣服了。換了一件黑色短款皮衣,藍色牛仔褲搭配棕色係帶高幫皮鞋。臉和發型都沒變,五官仍然算得上清秀,但氣質變了,高冷!


    “好!就這樣,順眼多了。”我拍掌鼓勵。


    小圓也打量一番卓夕的變化,口中“嘖嘖”不斷。好好的一個帥哥,怎麽就陽光不起來呢?天天穿那身棕色的怪衣服。


    “楚河,不耽誤時間了,讓小圓趕緊送你回去。”卓夕受不住我和小圓的調侃神色。


    “哦哦。是,楚河,趕緊,我帶你回家。”小圓也不再囉嗦,拉起我的手下山用飛的,也不管卓夕了。


    “小圓,你能帶我飛起來?”


    “你現在是離魂,身體已經在家裏睡了好長一段時間了。趕緊的,不然過了七天你就慘了。”


    小圓終於趕到我家,我進門就看見我睡在堂屋的長竹椅子上,真神奇。


    旁邊站著我奶奶和另一個不認識的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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