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評加更,我滴媽)


    喬婉娩有些驚奇。


    葉姑娘竟能把自己的私心說得如此坦蕩,好像她為了保命挑撥門主的感情是理所當然一般。


    但……其實她挺羨慕能這樣說出心裏話的。


    “相夷他確實沒有跟我解釋,不過我相信他的……”


    “相信歸相信,但仍舊氣他不來跟你解釋。”葉灼一語中的,“正常,你就該生氣,甚至你該去罵他——他一個做錯事的人憑什麽坦蕩。”


    喬婉娩低頭笑了。


    所有人都勸她別計較,相夷定是無心之失。


    可流言中的另一個當事人卻說她該生氣,甚至覺得她也應該去當麵罵他。


    “然後就是李相夷第二日一早從我院子裏出來。”


    “因為我為了布局抓唐恒受了傷,他說好借我內力應急,卻因為急著回去找你沒及時兌現,被我罵了一頓——所以一早來道歉。”


    喬婉娩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有點想笑。


    她還未見過有誰敢當麵罵相夷,罵完了還要求了他一早來道歉——看來葉姑娘的‘得理不饒人’也不隻針對他們。


    相夷從來都是對別人頤指氣使,不知這態度反落在自己身上是什麽滋味?


    “再有便是李相夷跟笛飛聲比武,被我中途叫回來——但那是因為案子確實急迫,而非因為喊他的人是我。”


    喬婉娩點點頭,這她是知道的,相夷做事一向分得清輕重緩急。


    “其餘都是添油加醋和胡編亂造了。”


    葉灼解釋完了便不再開口,抱弊站在那——其實她想走,但喬婉娩看起來欲言又止,像是還有話要說。


    她有點兒不耐煩。


    她本來就不喜歡喬婉娩,又討厭支支吾吾地說話說一半,搞得一方很為難、另一方很欺負人的樣子——她寧願去跟李相夷吵架,哪怕吵得天崩地裂總能得出個結果來。


    “喬姑娘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就直說吧。”


    喬婉娩下定決心般地抬頭直視她,問出了心裏的話:“葉姑娘,你喜歡相夷嗎?”


    葉灼一愣,歎氣道:“喜歡。”


    喬婉娩早有預感,來之前也設想了許多她可能的反應,自己又該如何應對才能不失體麵——但親耳聽到她坦然承認,所有的預想便都落了空,隻好怔怔站在那。


    “你問我之前便有答案吧。”葉灼自嘲一笑,“這世上不喜歡李相夷的姑娘才是少數。”


    說實話,她覺得喬婉娩的難過很令人費解。她是芸芸眾生裏被太陽偏愛的那個,為何要對逐光而不可得的人心生忌憚?


    但奇怪的是,她又好像隱約能感受到對方未出口的、真正的難過之處——這在她身上是很罕見的,被別人的情緒感染卻無法辯明來由。


    “不過你放心,李相夷除了你不喜歡別人,我看人很準的。”


    喬婉娩卻搖了搖頭。


    四顧門都傳葉姑娘直覺無雙,但她覺得自己的直覺才是對的。


    “相夷他……”喬婉娩苦笑了一下,“跟我從來都沒有這麽多話說。”


    “他隻會讓我相信他,聽他安排,等他回來……”


    “聽他說江湖上的事,卻都是報喜不報憂,隻說又做成了什麽大事,破了什麽大案,卻隻字不提其中的艱辛。”


    “每每我一開口詢問其中細節,他便不繼續說了。”


    “他有時候不開心,自己呆坐在屋裏,見了我會扯出潦草的笑來,卻隻是讓我等一等。”


    “他總是一聲不吭去找與人比武,傷最重的時候都瞞著我躲著我,還讓紫矜一起來騙我……”


    她低聲說著,眼淚忽然滑落了滿臉。


    其實這些話她想說很久了,但是無人可說。


    阿柔和阿桃隻會以為她在抱怨,胡亂安慰,跟紫矜說就更不合適,他無法安慰自己,隻會把不滿轉移到相夷那裏。


    她困在四顧門太久了,久到連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都沒有——被李相夷喜歡是件多麽令人羨慕的事啊,你是所有人眼裏的幸運兒,幸運到你想要抱怨一句,別人都覺得隻是矯情。


    可是哪份感情裏會全無壓力和苦楚呢……


    她實在覺得撐不住了,所以不管不顧想找個人來說——葉姑娘是世上最不會安慰她的人,但也是最不會聽了她的話,轉頭拿去搬弄是非的人。


    因為她跟相夷很像。


    “但是喬姑娘,”葉灼不耐煩地打斷她,“我隻負責解釋因我生出的誤會,你們之間的其他矛盾與我沒有幹係,也並不是我搶了他本該跟你說的話。”


    “我明白……”喬婉娩笑笑,抬手抹掉了眼淚,“先前葉姑娘說你不缺飯搭子,但其實……想找個人說說話的是我……讓你覺得傲慢非我本意,實在抱歉。”


    葉灼素來吃軟不吃硬,聽了這話,側身將門口一讓,“若你想尋找安慰,我並非好對象,但隻聽著,還是可以做到的。”


    喬婉娩一愣,而後苦笑了一下,“葉姑娘,你有話可以直說,我並不想你……像相夷那樣敷衍我。”


    “那我當真有話直說了。”


    葉灼後退一步進了院門,喬婉娩也提起裙擺跟在後麵。


    綠夭很有眼色地煮了一壺茶,然後退出去關上了院門。


    “你想知道李相夷沒有跟你說的話——那好,我姑且來替他說。”


    “慕容家求上你,想借你跟李相夷的關係讓百川院對慕容方網開一麵——為何你自己分明也不樂意,卻非要等李相夷來做這個惡人?”


    “你是想試探他會否為你違背原則,還是你不願損耗自己跟家人的情誼,不願成為慕容家口中的‘忘恩負義之輩’?”


    “慕容家不達目的自會不滿,區別隻是將這種不滿從你身上轉移到他身上罷了。”


    喬婉娩下意識反駁道:“我……”


    “你沒想那麽多,你隻是抹不開麵子拒絕對你有恩的家人,又隱隱期待著他能想到什麽既不得罪人也不違背原則的方法來——”葉灼突然變得尖刻,“連你自己的家事也等著他來拿兩全其美的辦法,他憑什麽覺得你堪當大任呢?”


    喬婉娩一時怔然。


    “喬姑娘,你生在富貴人家,經曆過最大的挫折不過父母雙亡……對你是天大委屈的事,在江湖上不值一提。”


    “這世上多的是與你一般年紀的女孩子,被無數男人當玩物消遣,懷了孩子連藥都買不起,隻能站在冬天的冷水裏將孩子流掉。北曲的小巷裏,每日都有不成型的模糊血肉被親生母親丟在路邊。”


    “是你見不得這些,並非李相夷把你攔在四顧門裏不讓你去見。”


    “就像這個案子,慕容家求到你麵前,你便看見他行差踏錯葬送終身仕途——可你但凡去百川院,隨便找個經手的刑探問一問,就知道那些女子隻不過是走在大街上,便萬劫不複!”


    “買個來路不明的姑娘送人算什麽大錯——可是要將姑娘從活生生的人訓練成奴顏婢膝的玩物,你知道那是什麽樣的過程嗎?”葉灼聲線冷漠,“我說得詳細一點,你都聽不下去。”


    “李相夷從來都沒有拒絕你分享他的全世界,是你僅能接受其中的一部分罷了。”


    喬婉娩長這麽大也沒被人指著鼻子罵過,原本的委屈變成了一種混雜著難堪的委屈。


    她究竟是怎麽不知不覺活成這樣?


    初入江湖時,她分明也跟相夷一樣嫉惡如仇,想要這個世界因為有自己變得大不一樣。


    她小時候最羨慕的人是姨母,明朗大方仗劍天涯——可她嫁入慕容家以後也是那樣困在深宅裏,逐漸黯然失色。


    她已經快忘記江湖究竟是什麽樣子了……相夷沒有攔她,那攔住她的究竟是什麽呢?


    “你不喜江湖仇殺,要辦善堂,他支持你去。”


    “可你在善堂裏見到的兄友弟恭、知恩圖報,是靠四顧門其他人浴血廝殺換來的世外桃源——你覺得他插手江湖紛爭不值得,他又要如何跟你說,是你的想法太天真呢?”


    “你有喘症,不宜舟車勞頓。但任何一個無病無災的人也不能三天三夜急行軍不吃不睡,不能身中數劍仍勉力裝出鎮定嚇退敵人,而這對他來說都是常事。”


    “就算他沒讓你看見,你自己難道想象不出天下第一是怎麽來的嗎?”


    “他已經沒有要你去懂扛下全武林的難處,你卻要背負千斤之擔的人去明白戴鳳冠也會累……”葉灼冷冷地說,“恕我直言,李相夷愛的不是武林第一美人而是喬婉娩,可你愛的是天下第一而非李相夷。”


    喬婉娩低低地笑了一聲,她心頭一片空白,想反駁又不知道反駁什麽。


    良久,她抬起頭來怔怔地看向葉姑娘,輕聲道:“我現在才明白,原來心頭有很多話卻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


    葉灼隻是聳聳肩。


    她不能共情喬婉娩的委屈,她也有她的委屈無處言說。


    “葉姑娘,你跟相夷當真是一類人,能用一句話殺死一個人。”喬婉娩木然一笑,“或許我確實追不上他。”


    葉灼竟然點點頭道:“他並不需要你追上他,但你需要。”


    “李相夷這個人自負得很,他從來沒想要去找一個最好最合適的朋友或伴侶,他隻是想遇見一個人,然後全力去營造話本裏的神仙眷侶、不離不棄。”


    “他先遇見的是你,我再優秀也無用。”


    “可若他先遇見的是我,你也不會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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