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多……對孫二嬸來說是一筆巨款。


    婆婆這些年來,身體越來越不好,每天都需要吃很多種藥,醫保不能報銷的錢都需要自行付費,而剩下的錢基本上都給了她。


    想到這裏,孫二嬸的眼眶又紅了,婆婆對她比親媽還好。


    女人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發出一聲歎息:“媽……我需要這筆錢。”


    “你也知道您的小兒子是什麽樣的人,每個月如果沒有您對我們的補貼,大寶和二寶的生活費根本就湊不齊。”


    “等後麵日子好點兒,我一定給您補辦一個風風光光的葬禮。”


    孫二嬸忍不住流淚,她心裏有愧。


    女人找來洗臉毛巾,把婆婆全身都擦一遍,換上婆婆最喜歡的幹淨衣服,接著用白布將她整個人都裹起來。


    把婆婆收拾好,孫二嬸開始打掃家裏的衛生,一幹就幹到中午,她打算先回家,晚上再過來把婆婆運去後山,找個地方埋了。


    回到她和孫二叔的家,男人才剛剛起床,見妻子回來,不耐煩地吼道:


    “你一大早去哪兒了?給我找雙襪子!”


    不成器的狗男人!女人在心裏咒罵一句,婆婆已經死了,她恨不得立刻跟他離婚,可是為了孩子們的生活費,她還得再忍忍。


    孫二嬸默默地咽了一口氣,壓著聲音回答道:“我給你找。”


    女人把襪子遞給丈夫,試探道:“你多久沒去咱媽那兒了?都在一個村裏,你一年去不了三次,村裏人說不定都在背後數著呢……”丈夫的壞名聲早就傳播到附近的鎮上,在背後看他們家笑話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男人對妻子的話毫不在意,聳聳肩無所謂地回答道:“大年初一的時候不是去拜過年?她三天兩頭往我們家跑,我用得著去看她嗎?”


    “大哥在城裏工作那麽忙,每個月都會抽時間回來看咱媽,你離咱媽家不到五百米,可是……”


    “你一大早就叨叨叨,煩不煩!”男人一臉煩躁,“我餓了,快點去給做飯!”


    “我就問你一句話,”孫二嬸鼓足勇氣說道,“如果咱媽不來找你,你是不是一輩子不找她?”


    “是是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男人點燃一支煙,“再說了,一個老不死的有什麽好見的,要不是看在錢的份兒上,我早讓我哥把她接走了!”


    “你真是你媽的孝順兒子!”


    雖然孫二嬸得到想要的答案,丈夫不會主動去找婆婆,這樣婆婆死亡的秘密可以保守更久一些,但她同時也是一位母親和兒媳,看到丈夫毫不在意婆婆死活的態度,讓她感到心寒。


    丈夫這邊輕鬆搞定,大哥一家卻特別難對付。


    首先是大哥的每月回老家,其次是重大節日的家人相聚,每次孫二嬸都要絞盡腦汁才能蒙混過關。其實到最後,大哥夫妻倆對她的懷疑已經達到頂峰,隻不過考慮到家人的關係,才沒有戳穿。


    每次大哥回老家的暗中尋訪,都會有不同的村裏人給她“通風報信”,他們其實並不知道大哥來的真正目的,隻是覺得大哥形跡可疑,想要從她嘴裏套出一些八卦來。


    轉眼來到大年三十,一家人吃團圓飯的日子,孫二叔總算是想起他還有個母親,讓孫二嬸把孫奶奶接過來一起吃飯。


    孫二嬸早就想好台詞,假裝無奈地說道:“我一大早就去咱媽那,她說想一個人過個安靜的年,不肯過來咱們家。”


    孫二叔一聽這話就急了,“那怎麽行!”


    “村裏人要是知道咱媽一個人過年,不知道要怎麽編排我!”


    嗬……就知道你隻是怕被人說閑話罷了!孫二嬸心裏有氣,麵上又不能表現出來,語調溫和地勸道:


    “大寶最近新學了一門很厲害的技術,叫什麽屁愛死,能把大活人屁到照片上,到時候讓大寶給咱媽屁上去。”


    男人見妻子一副早有準備的樣子,狐疑道:“你今天有點奇怪啊……”妻子平時對老婆子比他上心多了,“是不是跟我媽有什麽事瞞著我?”


    孫二嬸從兜裏拿出幾張紅票子,“壓歲錢咱媽已經提前給我了,你拿著吧。”


    男人見錢眼開,嘴角的哈喇子快要流到地上,擺擺手說道:“她愛幹嘛幹嘛,我先出去一趟,吃團圓飯前會回來。”


    用金錢收買丈夫,用屁愛死的照片哄騙大哥一家,婆婆去世後的一年裏,孫二嬸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最怕旁人問起她有關婆婆的事。


    這種活在恐懼裏的日子,又迎來新的挑戰。


    立秋過後不久,村幹部在村裏的廣播裏通知,近期將會在後山選一塊地方作為養殖家禽的基地,是村裏好不容易從湖州找來的大老板投資,不管選到哪家的地都得配合,相應地,村裏給給出適當的補償。


    這一天,孫二叔從外麵賭博回來,他走進廚房,發現妻子還沒開火。


    男人立馬來了脾氣,“你一天到晚忙什麽呢?飯都不做!”


    孫二嬸滿腦子都是後山要被征用的事兒,臉上滿是驚慌。


    男人見妻子毫無反應,一腳把椅子踹飛。


    “你聽沒聽見我說話?”


    孫二嬸嚇了一跳,抬頭問道:“村裏要用後山的地,你聽說了嗎?”


    男人一臉的不耐煩,“我又不聾,村裏的老頭老太太都聽見廣播,我還能聽不見?”


    孫二嬸見丈夫的神情,猜測他對征地的事情不滿意,順著話題問道:


    “如果抽到我們家的地,我們肯定不能同意,補貼才多少錢?種茶葉一年也能……”


    “你在說什麽胡話?”


    “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孫二叔連續發問。


    “家裏那點茶葉,一年賺不到幾個錢,活兒倒是挺多,如果村裏要用我們家的地,我高興還來不及,傻子才會拒絕!”


    孫二嬸頭皮發麻,她怎麽忘了丈夫是個好吃懶做之人,這種來錢輕鬆的事,他怎麽會拒絕呢?


    女人的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勸說丈夫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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