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莫少華又說:“其實,那鐲子看起來挺古董感的,那個男的家裏是個華裔老錢吧,祖上是下南洋的?”


    向苒不吭聲。


    算是......故弄玄虛。


    省得莫少華懷疑到盛揚頭上。


    莫少華又問:“這麽好的鐲子,讓他們放在了一具無名屍體的口袋裏,不覺得可惜?你......是不是......想借此途徑把鐲子還給人家啊?”


    向苒沒有正麵回答他。


    隻雙手合十:“我覺得很抱歉,不知道是不是中國同胞,還是這裏的無籍難民.......我聽小英老師的男朋友說,這裏有些園區,裏麵也有很多國人涉詐的,時不時出個人命慘案啥的,有的就丟棄在河裏了,越往y港方向,治安越不好。”


    莫少華說:“算了.......本來也沒人撈,剛好被我們發現了,現在應該會被厚葬了吧,萬一警方介入了,說不準還能沉冤得雪,抓出凶手,所以.......我們這也不能算是做壞事,對嗎?”


    莫少華挺會開導人的。


    會開導別人,也會安慰自己。


    -


    盛揚自從淋雨受寒後,當晚就發起了燒。


    昏昏沉沉的。


    第二天高燒不退,一早就被送往了x市最好的私立醫院。


    檢查下來,感冒已經轉成了肺炎。


    下午他手上還掛著點滴呢,就有僑領趙將軍派來搜索隊員上前匯報。


    說是半小時前,他們在向苒落水的幾公裏外的岸邊找了一具溺亡的屍體,屍體附近發現有血漬的衣物,屍體身上還有一個鐲子。


    那人說z國天氣炎熱,


    屍體已經有一些巨人觀。


    盛揚點開那鐲子細節的照片,差點胸痛的喘不上氣來。


    握著手機的指一點點收緊,


    因為太過用力,指骨泛白。


    他拔掉了手上的針頭:“帶我過去,我要親眼看看。”


    -


    夜幕來臨,月亮又大又圓。


    簡直圓的詭異。


    清輝斜斜地從窗外射進來。


    盛揚麵容陰沉,緊緊地抿著唇,視線死死盯著屍體上麵的白布。


    他伸出的手,懸在半空。


    所有的人都屏著呼吸,無聲地望著他伸出的那隻手。


    最終白布被掀開。


    他的動作很輕,很輕。


    但顯然屍體的腐敗破壞的程度,還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屍體,已經麵目全非,無從辨認。


    幾個膽小和喉嚨淺的人已經別過了臉。


    但盛揚托起了那個鐲子,在燈光下仔細辨認。


    確實是爺爺給的那個鐲子。


    不會有假。


    白熾燈下,盛揚握著鐲子。


    麵無血色,踉蹌了一步。


    身邊的人及時扶住了他。


    那人指著托盤中一個密封透明袋:“盛總,這件襯衫是在屍體附近發現的,上麵還有血跡。”


    盛揚看那白色襯衫邊上,果然有一圈淡淡血暈。


    想起那個詭異的夢。


    他定了定心神,走到白布前,再次低頭辨認。


    試圖能看出一些什麽。


    可是.......


    良久,他閉上眼睛,


    啞聲道:“讓警方去查dna,屍檢,辨析衣物上的血跡。”


    “我要確切信息。”


    最後他幾乎是吼出聲來,


    告訴在場的人:“不會是她!”


    在場的人,看著這個可憐的男人。


    眼裏無法不露出同情。


    一種人道主義的同情。


    -


    從小祖父就告訴他,七情六欲不上臉。


    然而,直到這一刻,盛揚才覺得儒家對男人的要求有多荒謬!


    人非草木,豈能無情?


    豈能無懼?


    -


    他不信,


    她那麽嬌小,不是這個樣子的。


    絕對不會。


    可,如果是真的。


    那麽怎麽辦?


    如果那人不是她。


    那麽她在什麽情況下才會拋棄了這個鐲子?


    她什麽都沒帶,


    就戴了這個鐲子啊。


    她是個財迷呀,怎麽會舍得拋棄這個鐲子?


    還有,為什麽那個衣服上會有血。


    不,不會。


    不會是她的血。


    沒錯,


    她詭計多端,這些一定都是她的金蟬脫殼之計。


    -


    宋楠第二天就從國內帶來了采集好的盛鬆暄的口腔棉簽和指甲,用於技術專家提取dna,進行母子dna比對鑒定。


    盛揚後麵幾天,漸漸地退了燒,暈暈乎乎地躺在醫院。


    反複煎熬。


    後腦勺一直像有根針,在一寸寸地從他腦骨的縫隙裏戳。


    他就在這樣無望深淵裏翻滾。


    第三日,終於等來了結果。


    那具女屍和衣物上的血漬不是同一個人的。


    並且根據屍檢報告,女屍的去世時間和她落水的時間不符合。


    並且那女屍是典型的南亞人種。


    隻是不好的消息也傳來——對比了dna那襯衫上的血跡是她的。


    盛揚想了數種假設和猜想,越想越亂。


    宋楠安慰他,他很樂觀:“至少——說明她還活著。”


    “可是她受了傷.......”盛揚呢喃。


    “總比死了好,不是嗎?”宋楠摸了摸他的額頭,“我倒是認為——若是活著,我覺得她應該來看看你和寶寶,你們都得了肺炎住院......盛揚你找了個沒良心的。”


    盛揚隻存在自己的思緒裏麵,


    他的眼睛空洞而絕望:“可是她受了傷呢.....要不,怎麽會有血跡?萬一.......”


    “沒有萬一,說不準是被樹枝劃傷的,那裏有一片紅樹林。”樂觀主義者宋楠再次安慰他的好朋友。


    盛揚抬眸:“若不是我........宋楠,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我違背了對她發的誓言,我答應會好好地照顧鬆暄,我沒有做到。”


    “你不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我想引她出現。但卻忘記了孩子還滯留在機場,也忘記了我的做法會帶給她帶來什麽樣的風險。”他閉上眼睛,胸很痛 ,一呼吸就痛,“可我希望她還活著 。比起,恨,失望,害怕,這些.....我還是希望她能好好活著。”


    “如果她希望我做一個好父親,我就去做 。”


    “不要讓她失望就好了 。”


    “我知道,我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閉上了眼。


    很久不語。


    忽然他轉頭看向宋楠,像是下了什麽重要決定:“我們.....回去吧。”


    宋楠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不找了?”


    “讓趙將軍手下的人在z國幫忙暗中繼續找,這幾天謝謝你,耽擱了你太多的時間。”他的神情恢複了往日的溫和。


    仿佛前些日子積攢那些戾氣,忽然就隨著這樣一場高燒而去了。


    那個冷靜的盛揚,他——回來了。


    可是,宋楠為什麽覺得心裏有些難受。


    為盛揚而難受。


    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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