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叡看著手中的密信,揉著發疼的眉心深深歎了口氣。


    赫連決身亡,西夷國勒令他這幾日將赫連決的棺槨盡快送回,但是真相至今還未找到。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如同過境的龍卷風一樣,讓李文叡根本來不及找到幕後凶手。


    看來,一場戰爭無法避免,隻是或早或晚罷了。沉重的暮色籠罩著李文叡略微彎曲的身子,李文叡思索片刻對黑暗中招了招手:“竹影,請唐將軍。”


    “是,主子。”一道黑影閃過,消失在夜色中。


    驛站處,白幡飄揚,各人均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之中。


    安塔娜跪在赫連決的棺槨前,淚水已經流幹,她空洞麻木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她不明白,為什麽前幾日還揉著腦袋親切叫著她的阿哥,現在為什麽成了一具冰冷的沒有氣息的軀殼。


    她不明白,為什麽阿哥舍得離她而去。她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要殺害她的阿哥,她世界上唯一愛她寵她保護她的阿哥!為什麽?為什麽?!想到這裏,安塔娜本來幹涸的眼淚如破堤的洪水再次洶湧而出,心痛到無法呼吸,渾身揪成一團。如果還要機會,她寧願冷冰冰躺在那裏的是她自己,阿哥那麽好,對子民、對她、對家人,阿哥都那麽好啊!


    “安塔娜,安塔娜。”走進驛站的挽風看到跪倒在地,蜷縮成一團的安塔娜,擔憂上前扶住她,連連呼喚,“安塔娜!”


    “挽風......”安塔娜麵色蒼白,虛弱抬頭。


    挽風看著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女,變成如此模樣,心疼至極,忙輕輕抱住:“安塔娜,你不能幾天都不吃不喝,若是赫連王子泉下有知,一定不會放任你這般糟踐自己的身體。”


    “挽風,凶手找到了嗎?”


    挽風歎了口氣,默默搖搖頭:“沒有。”


    “安塔娜,凶手還未找到,你一定要振作起來。”挽風扶起安塔娜的身子,她現在虛弱得風一吹就要倒下,又道:“今晚你們就要啟程回西夷國,安塔娜,你明白嗎?!”挽風盯著安塔娜死氣沉沉的眸子:“安塔娜,現在你不能再出事了!”


    “我......”安塔娜聽到挽風的話,眼睛裏的光慢慢回來,點點頭,“挽風,你說得對,我,我不能再出事。我一定要找到殺害阿哥的凶手!”


    挽風看到恢複了一點神色的安塔娜,心中長鬆了一口氣,從袖中拿出一條手鏈,沒等安塔娜同意,直接戴在了安塔娜手上:“安塔娜,今日一別,不知我們何時再能相見。這條手鏈切記不要摘下,尤其是遇到危險的時候。”


    “嗯,謝謝挽風。”安塔娜感激地抱緊了挽風。


    挽風拍拍安塔娜的肩膀,輕輕道:“安塔娜,從今以後的路,需要你一個人走。隻有自己強大起來,才能有能力守護身邊的人。”


    “我明白了。”安塔娜點頭,拉起挽風的手往房間方向走去:“我去整理一下阿哥留下的東西,你們來看看有什麽線索。”


    蕭兮看著前麵兩手相牽的背影,內心苦悶,沉默不言。他能看出來,風兒對他的好和對安塔娜的好是不一樣的,但是他弄不明白,這種好到底是怎樣的不同?為什麽他們兩人能摟摟抱抱,小手相牽?他自己都無法正大光明的這麽幹。想了許久都想不明白,蕭兮隻覺得內心酸澀,像他在人間吃過未熟的果實一樣,剛下眉頭,又上心頭。


    挽風剛和安塔娜一起走進房間,就聞到空氣裏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不禁皺緊眉頭疑惑道:“哪裏來的香味?”


    “香味?你是說熏香?”安塔娜走到紅木書桌前,視線落到桌上的青銅雕花鏤空熏爐上,“阿哥最愛熏香,每次睡前都會點燃熏爐。怎麽了?挽風,這熏香有問題?”


    挽風越靠近熏爐,越覺得此香味熟悉。他用手沾了一下香灰,靠近鼻子仔細辨別,倏地睜大雙眼,不可置信,陰靈草!來自妖界、長在極陰之地的陰靈草怎麽到了人界之中?陰靈草對妖族無害,但是對人族百害而無一利。雖然在短時間內人身體不會出現什麽異樣,若是遇到了極陽之地的玲瓏果,那人就會暴斃......


    突然,挽風腦海裏有一股亮線連接在一起,赫連決中毒身亡,莫不是又誤食了玲瓏果?!妖族插足人界之事......事情好像變得麻煩了......


    “這熏香是誰給的?!”


    “有,有什麽問題嗎?”安塔娜被挽風著急的詢問嚇了一跳,“這是我阿哥從家鄉帶過來的。”


    “那,有沒有可疑之人替換過熏香?”挽風繼續問道。


    “我不知。”安塔娜搖搖頭:“熏香一直是阿哥親自采購,無旁人插手。我也不知這熏香來曆是何?阿哥的死與這熏香有關?”


    “八九不離十。”挽風低頭思忖,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安塔娜,隨即歎了口氣,盯著安塔娜的眸子道:“安塔娜?你可信我?”


    “我信。”安塔娜點頭,眸子裏閃爍的真誠是騙不了人的。


    “那安塔娜,你相信.....”挽風吞吐道:“你相信這世上,有......妖嗎?”


    “妖?”安塔娜怔怔地看著挽風,隨即失笑搖頭:“傳說裏倒是有什麽妖啊,怪的,怎麽可能有.....”安塔娜正想否認,但看到挽風麵色嚴肅,不似玩笑,驚訝道:“你,不會,這世上,不會真有,妖吧.....”


    “嗯。”唐挽風點頭,認真地牽起一邊蕭兮的手轉而道:“我們,我們都是.....妖”


    “你們,你們!”安塔娜心裏的悲痛還沒有完全褪去,又被眼前挽風的話震驚的語無倫次起來。


    “安塔娜,你,你不要怕。我們不會傷人性命。妖界有規矩,妖族原則上不能插手人界之事。但是,這次赫連王子的事,恐怕不是人禍,而是......妖害。”


    “你是說,什麽?!”安塔娜踉蹌幾步,靠在一邊的紅木書桌上,捂著上下起伏的胸口,她無法相信:“挽風,你是不是,因為找不到凶手才給我說的借口?!是不是?”


    “我,我知道你很難相信。”挽風輕歎一聲,掐手捏訣,桌上擺著的一盆枯枝竟然慢慢萌出綠芽,長出緋紅的花朵,挽風的身影也慢慢地消失在原地。


    “挽風,挽風!”安塔娜焦急尋找。


    “我在這裏。”循聲看去,挽風瞬間出現在了安塔娜的身後,笑著道:“安塔娜,你看,我確實是.....妖。”


    “你,”安塔娜被挽風的笑容晃了眼,低聲道:“挽風,你暴露自己這個身份,就不怕我.....”


    “安塔娜,我是真心實意想交你這個朋友。”挽風笑著道:“我上不愧於天,下不愧於地,我何懼之有?可惜,人對妖族的誤解頗深。妖其實和人一樣,本沒有什麽好壞之分,他們修行著自己的道,他們和人一樣,有著自己的執念和追求。有的隱於林,有的隱於世,有的保家衛國,有的浪跡天涯。世人皆說妖陰險狡詐,我覺得其實人心更加難測。”


    “你,”安塔娜注視著挽風璀璨如星空的眸子,點點頭道:“你說得沒錯。但是,不管是人心難測,還是妖族禍害,”安塔娜眸光堅定,“我會找到殺害阿哥的凶手,為阿哥報仇!”


    “我修行不夠,幫不上什麽忙。”挽風握住安塔娜的手,“安塔娜,你一定要戴好我送你的這條手鏈。”


    安塔娜鄭重點頭,突然明白自己選擇的路前方危險重重、看不到盡頭。安塔娜的眸子閃爍,似乎多了些責任與隱藏在責任之下的吞噬一切的火焰。


    安塔娜繼續整理著赫連決的東西,一個卷軸突然從長木盒裏滾了出來。她好奇地打開一看,隻見卷軸上畫了一位傾國傾城的女子,舞姿輕盈優美,勝似月宮仙子。


    “這是”一邊的挽風驚呼出聲:“這是,靜嬪娘娘!”剛說完立馬捂住嘴巴,瞪著大眼睛看向安塔娜。兩人眸光閃爍,眼神互相交流起來。


    赫連王子喜歡靜嬪娘娘?


    我也不知道阿哥,這畫卷對阿哥不利,要不一把火燒了?


    如此甚好。


    兩人眼神交流完畢,挽風直接手指起決,火焰轟然燃燒,在安塔娜還沒反應過來時,畫卷已然化成了灰燼,隨風飄散。唐挽風攤手表示小事一樁。


    “挽風,謝謝你。”安塔娜感激地看著挽風,“如果沒有你,我可能.....”


    “不必說這麽多。”挽風了然地拍了拍安塔娜的肩膀,“今晚一路小心。有月影那家夥,也能護你一二。”


    燈火閃爍,夜色深重,月光在昏黃的火光下泛著微波。赫連決的棺槨在中間,安塔娜騎在馬上,和其他一行人圍著棺槨,整裝待發。


    “挽風,來日再見。”


    “再見!”唐挽風揮手告別,“安塔娜,一切小心!”


    安塔娜點頭,燈火掩映著她的豔麗的麵龐,在黑暗裏生出了幾分堅韌。她最後再看了一眼寂靜的安城,雙腿夾緊馬肚,揚起馬鞭,踏上了回家的路。


    挽風呆呆看著安塔娜逐漸遠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夜色中。仿佛昨日的一切皆像夢幻泡影,無法捕捉,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似乎還鐫刻在腦海裏。挽風長吸了一口氣,忽而餘光瞥見蕭兮麵色凝重,一言不發,笑著道:“木頭,想什麽呢?”


    蕭兮置若罔聞,直直地盯著前方。


    挽風捂嘴輕笑,一眼就看透蕭兮的小心思,戳了戳蕭兮繃緊的臉:“怎麽,吃醋了?”


    “我......”蕭兮偏頭看著挽風明亮的眼眸,別扭地點點頭。


    “真是個木頭。”挽風牽住蕭兮的手,眼睛晶亮地看著蕭兮,“木頭,你與她不同,在我心裏,你是最重要的。”


    “嗯”蕭兮點頭,本來陰雲密布的內心一下子被唐挽風的話撫平,立馬雨過天晴。


    蕭兮微紅著臉頰,輕輕攬過唐挽風,鄭重道:“風兒,你也是,你在我心裏也是最重要的。”


    挽風也被蕭兮的舉動一下子鬧紅了臉,心裏“咚咚咚”如同春日裏爆開的花骨朵,兩人溫存了會,挽風再次牽住蕭兮的手,輕聲道:


    “走吧,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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