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人潮中。


    畫著倭國紋樣的馬車緩緩駛過宏偉的朱雀門樓。


    車內,齋藤一葉歪頭。


    透過窗戶看向車外輝煌的長安城。


    “哇!不愧是大唐長安,已是子夜了,竟還沒滅燈!這比平安京可好玩多了!我要逛街逛街逛街!!!”


    齋藤一葉眼中泛著向往的光,癡癡看著街上琳琅滿目的商品和人們臉上的笑容,禁不住讚歎。


    車中還坐著一位光頭和尚。


    和齋藤一葉的激動不同,他剛剛才睜開雙眼,從參禪的狀態中醒來。


    “一葉,上次上元節你來長安,就是同樣的一句話。”


    慧海和尚眉目沉靜。


    “今時不同往日,長安就像一本厚厚的書,溫故知新。”齋藤一葉認真地回答,“你說是麽?玉藻前?”


    她低頭,看向膝上臥著的一隻小小白狐。


    白狐被鬧市的聲音吵醒,睜開了眼睛。


    那雙魅人的眼睛眨了眨。


    “我當初離開的時候,這裏還沒這麽多燈呢。”名為“玉藻前”的狐狸也忍不住向外望去。


    慧海笑了笑,沒有反駁,因為齋藤一葉說得沒錯。


    即便是他一個出家人,也不禁被長安的繁華所吸引,認真地打量起這片土地來。


    燈火通明,各色的麵孔交錯緩行。


    在街頭坊間,食物香料的香味、駝鈴的聲音,混著沸騰的吆喝、叫好聲傳入馬車。


    令人心向往之。


    “不管來多少次,都一樣啊……”慧海低聲說。


    “聽說今年虎萌阿姐回來了,”齋藤一葉心裏的竊喜漫到了臉上,攥著衣擺忍不住晃來晃去,“她是早就聞名的女天將,得向她請教請教!”


    “你啊,還是先準備好應付蠻兒小姐吧。”玉藻前懶懶地看了她一眼,“從八歲起,每年來一次大唐,哪次沒被她捉弄得哇哇大哭?”


    慧海和尚偷偷瞥了齋藤一葉一眼,嘴角微微上揚。


    這女孩臉上的紅暈已經遮不住了。


    “慧海你還笑!”齋藤一葉臉漲得通紅,怒道,“蠻兒捉弄我那麽多次,你哪次幫過我!”


    頭頂上一聲若有若無的鷹鳴。


    慧海和齋藤一葉愣了一下,同時抬頭。


    下一秒,小巧敏捷的鷹隼,精準落在了馬車車窗上。


    指爪上綁著帖條。


    “策天寺的迅鷹?”齋藤一葉認了出來。


    簾子起落間,窗外街上有熟悉的甲士按刀疾馳而過。


    慧海定了定神,取下帖條展開。


    齋藤一葉湊過來,緩緩念出其上的文字。


    “巨且危累,禍級災害……”


    “慧海直抵策天寺……”


    “齋藤一葉阿姐,請往大明宮,伺機……而動?”


    “小妹蠻兒……留~?”


    ……


    朱雀門樓下,繁華街市上。


    來自日本的少女懷裏抱著一隻乖巧白狐。


    惹人注目。


    不過她不在意路人的目光,隻神色慘淡地注視著“噠噠噠”離自己遠去的馬車。


    桃花般的嘴唇顫了片刻。


    最終還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


    含元殿。


    “祿山,你說這其中,是屍骨?”


    皇帝微微起身,目光落在了那尊木箱上。


    他從沒聽過有什麽長生法和屍骨會有關係,但這也更激起了他的好奇。


    “沒錯,陛下,”安祿山回答,“木乃伊就是人死之後,得各種通神巫術處理,千年不腐的屍骨。”


    “不腐?”


    安祿山走到箱前:“陛下且看。”


    箱蓋揭開,其中赫然是沉重小巧的一尊石棺。


    棺上雕刻著繁複神秘的古國文字。


    殿中的人從沒見過這種東西,紛紛噤聲,看向禦座上的皇帝陛下。


    安祿山活動筋骨,將雙手伸向棺蓋,低喝一聲,奮力一抬。


    眾人心中也隨之一緊,但棺蓋紋絲不動。


    安祿山朝著皇帝憨笑了幾聲,再使了幾次力氣,又叫門外的龍武軍士一齊來抬,仍然沒見棺蓋有絲毫的移動。


    仿佛棺蓋和棺身都是一體的。


    “朕的龍武軍,都是萬裏挑一的精壯士兵,怎麽可能連一尊小棺都無法撼動?”


    李隆基低聲喃喃。


    不過這樣的異相,也足見這尊所謂“木乃伊”的不凡了。


    他心中微微一定,環視殿中:“這朝堂內,真就沒人能奈何祿山所獻的寶藏了?”


    高力士目光不動聲色,落在了遠處的夏虎萌身上。


    這位洞悉皇帝內心的大太監眉間動了動。


    “啟稟聖人,力士早就聽聞‘女天將’天生神力,所至之處我大唐軍士戰無不勝,不如讓女天將試試吧。”


    皇帝眼中一喜,目光打量起夏虎萌:“那好!那好!那就……”


    夏虎萌正要起身,卻被秦尚遠伸手攔住了。


    “我能搬動。”夏虎萌低聲說。


    “我當然知道你能搬動,但那登徒子什麽意思你看不出來麽?”秦尚遠也低聲說。


    登徒子就是色狼的意思。


    秦尚遠已經注意過皇帝的眼神好幾次了,從夏虎萌進門開始,他的眼神就不停在胡姬歌爾燦和夏虎萌身上轉來轉去。


    如果沒有帝王契,這家夥指不定會幹出什麽事來。


    夏虎萌眼神淡淡地點頭:“嗯。”


    “虎萌最近身體抱恙,恕難從命。”秦尚遠在朝臣的目光中緩緩起身,“開棺這件事,我替她來。”


    “小滿寺卿能有這般力氣?”高力士怔了一下。


    朝中的臣侍賓客也難以置信。


    這位公子看著不過是個溫雅清瘦的紈絝。


    怎麽可能獨自抬起十餘名壯漢都難撼動的棺蓋?


    秦尚遠走向殿中。


    他不讓夏虎萌來開,一是厭惡皇帝那種把玩調弄的眼神和命令,二是這尊棺材本身就有問題。


    他怕如果真的有突發狀況,夏虎萌應付不過來。


    說到底,他還是忍不住把夏虎萌當做蘇柏了。


    夏家的基因就這麽點?


    竟然能有祖先,可以和後人長得這麽相像?


    不過他不再多想,將手伸向棺蓋下嚴密的縫隙。


    直到一發力,秦尚遠才發現,秦厭的身體強度駭人的高。


    隨著朝堂上的一陣驚呼,眾人睜大了眼睛。


    這位溫雅清瘦的小滿寺卿,竟然真的將這尊沉重的石棺棺蓋揭開了!


    轟——!!!


    塵煙彌漫。


    夏虎萌被這聲巨響驚得一怔,下意識起身朝煙中衝了過去。


    禦座兩旁的禁軍甲士團團圍過來,將皇帝擋在身後。


    巨響之後,眾人才發現,是棺蓋重重地砸在了含元殿的地板上,向下墜出一個深洞,死死壓了進去。


    李隆基撥開身前的禁軍。


    他看不透煙霧,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塵煙中,秦尚遠低垂眉眼。


    凝視棺槨中靜靜躺著的死者。


    熟悉的、可憎的、可惡的、無恥的、卑劣的、令人作嘔的……


    又見麵了。


    火焰惡魔。


    摩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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