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彥翀看得出她在強忍情緒,本不想同意她一個人往這殘破的痛苦裏沉淪,然如今的裴望渝讓他說不出一個不字。


    他隻想順著她,隻能順著她。


    將車調了個頭,用車燈幫她照明,陸彥翀坐在車上,看著她亦步亦趨地朝裏走,去親手撕開潰爛三年未曾愈合的傷口。


    他給自己點了根煙,放在唇邊的右手竟微不可見地顫了幾顫。


    回到這個地方,痛苦的又何止裴望渝一個...


    裴家是一個普通的兩層小樓房,前屋後院的結構,一樓裴宏蘇雲微住,二樓裴勵城和裴望渝住。


    裴望渝站在裴宏和蘇雲微的房間門口,她沒有勇氣推開那扇已經滿是灰塵的房門,無聲流了會兒淚,她轉身上樓。


    她不想觸碰這裏的丁點回憶,卻又不得不再次回到這裏,所以她不打算讓自己在痛苦裏待得太久,上樓便直接去了裴勵城的房間。


    陸彥翀從二樓某間的窗簾縫裏看到忽然出現的微弱光亮,眉頭輕皺,神色也多了一抹晦暗不明。


    她去裴勵城的房間幹什麽?


    本能覺得見麵之後,不對,應該說是從莊園回來後的裴望渝就很反常,打開車門,他準備上樓看看。


    許是天生的敏銳,他總能捕捉到周圍不知名的危險,以及呼吸。


    腳步剛剛邁上第二階台階,他倏地收住腳步,微微朝後側目,盯著剛才裴望渝站的位置。


    全村除了裴家這棟房子基本拆除完畢,也派了人在村口值守,一般來說不可能會有人進來,但...


    門口雜亂的腳印明顯不止裴望渝一個人的,看樣子還挺熱乎。


    陸彥翀勾唇冷笑,從樓梯上退了下來。


    一臉肅殺推開白色房門,手槍上膛的聲音在屋裏顯得格外刺耳。


    “哥。”


    趕在陸彥翀扣動扳機前,陸昱舟趕緊出聲,否則下一秒就得多兩亡魂。


    程朝寧哆哆嗦嗦從陸昱舟身後探出頭,諂媚叫了陸彥翀一聲,“嗨,彥翀哥,好巧啊,你們也來了。”


    光線黑暗,陸昱舟跟程朝寧看不清陸彥翀臉上的嫌棄,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的無語氣息。


    “你們倆在這兒幹什麽?”


    這兒不是什麽旅遊點,時間又是月黑風高,程朝寧想睜眼說瞎話,發現沒有瞎話可說。


    陸昱舟腦子反應快,知道坦白不一定能從寬,撒謊一定會被從嚴,“找找線索。”


    這句話倒是給陸彥翀提了個醒,眼波流轉,他想到什麽,當即轉身快步上樓。


    “彥翀哥怎麽了?他們怎麽突然來了?”


    看著陸彥翀疾步的身影,程朝寧扯了扯陸昱舟的衣袖。


    陸昱舟不知在想什麽,沒什麽反應。


    程朝寧又問:“找到的這兩顆藥丸要告訴彥翀哥嗎?”


    陸彥翀進來前,程朝寧正趴在地上夠床頭角落發現的兩顆白色藥丸。


    她跟陸昱舟天擦黑時到的這兒,從裏到外,從上到下檢查了一遍,沒發現異常,就隻有沒什麽過火痕跡的裴宏房間的床下,很不起眼的位置發現了這兩顆藥丸。


    陸昱舟還是沒說話,隻低頭看了眼程程朝寧攤開的手掌。


    “先裝起來,回去找人化驗了再說。”


    程朝寧從包裏拿出透明塑封袋將藥放了進去,“咱們現在走,還是等等彥翀哥他們?”


    明明沒多少交集,程朝寧眼珠一轉,陸昱舟還是立馬猜到她憋著什麽賊心思,“少白費勁,你就是把眼睛扣下來貼在裴望渝身上,她也成不了你嫂子。”


    聽到這話,程朝寧緊繃身子抱住了陸昱舟的手臂,整個人貼得緊緊的,“你別說的這麽恐怖,我害怕。”


    陸昱舟皺緊了眉頭,“別趁機揩油。”


    呃...


    程朝寧討好笑著,“不是揩油,這兒陰森森的,我是真害怕。”


    陸昱舟懶得戳穿她,卻也沒抽出手,‘拖’著小黏人精往外走。


    樓上。


    整場火災最嚴重的房間之一,裏麵全是被火燒後剩下的框架。


    裴望渝站在窗邊那攤黑色不明物前,垂著頭顫抖。


    陸彥翀走上前抱住她,“怎麽了?”


    低低的啜泣從緊抿的唇瓣中露出兩分,聞著他身上熟悉的煙草夾雜沉香的味道,啜泣變成嗚咽。


    裴望渝拽住他腰兩側的衣襟,在他懷裏搖了搖頭。


    陸彥翀輕拍她的後腦,讓她將這陣情緒發泄完,不怕她哭,就怕她什麽事都憋在心裏。


    等到聲音變小了些,陸彥翀往後仰了些,垂眸看她,“好點了嗎?”


    這種溫柔的語調讓裴望渝有些不適應,吸了吸鼻子從他懷裏退出來,“沒事了。”


    陸彥翀問她:“想你哥了?”


    說完,他明顯感覺到兩側傳來的收緊感,心裏有了數,“折騰一天,帶你去吃點東西。”


    裴望渝的情緒來得快,走的也快,哭了幾分鍾又恢複到之前的淡然,乖順地任陸彥翀牽著下樓。


    陸彥翀多精的人,這輩子最大的遲鈍大概就是,在裴望渝喜歡他十年這件事上栽了跟頭,眼下,他幾乎可以肯定裴望渝一定是知道了什麽,就算她偽裝的再好,越是正常,陸彥翀就覺得她越不正常。


    樓下那兩個早沒了蹤影,陸彥翀不在意,係安全帶時,他餘光瞥見自己墨綠色的夾克上沾著些黑色汙漬,下意識去看裴望渝的手,果然髒兮兮的。


    腦海裏當即精準複刻她在房間裏的舉動,如果不是翻找什麽東西,她不可能會弄髒手。


    他沒說什麽,問了這小貓,她也一樣費勁找理由搪塞他,還不如自己去查。


    反正處理完陸濟輝後,他有的是時間查當年的事。


    現在越來越多的疑點浮現,隻要挨個擊破就行,沒必要浪費時間來逼問這隻小貓,弄不好還得不償失。


    晚一點的時候,肖婧晗給裴望渝打了個電話,裴望渝說她跟陸彥翀在一起,今晚不回去了。


    吃完飯才十點多,陸彥翀打電話叫人送換洗衣物去酒店,裴望渝坐他對麵,聞言,掀眸去看他。


    見她有話想說,陸彥翀掛了電話,“怎麽了?”


    裴望渝在底下搓著手,猶豫半天,慢吞吞說:“現在能回曼萊嗎?”


    說不上是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陸彥翀愣了兩秒,“你不是想在北州待幾天?”


    裴望渝想了個還算正常的理由,“小晗也挺忙的,我這次回來就是想看看陽仔,現在看完了,繼續待在這兒,小晗還要擠時間陪我。”


    陸彥翀手搭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他可太清楚小貓這麽急著回去是因為什麽。


    正好,他也不想跟這兒待著,又打了個電話,當天晚上就帶著裴望渝回了曼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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