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夏天的晨暉之下,天空宛如澄澈通透的瓊宇,幾縷薄雲點綴。


    空氣中盈滿了晨露那嫋嫋的濕潤氣息,微風恰似柔情的歌者,淺唱低吟,帶來絲絲縷縷若有若無的涼爽。


    慕容衝主仆四人在小趙的引領之下,宛如閑庭信步,徐徐行至劉全府邸那朱漆大門之外。


    “我家公子乃自葉城而來的行商之人,欲同你家員外談一樁生意,勞煩代為通傳。”阿福向前邁出一步,對著立於門口的家丁,禮貌卻又不失底氣地言道。


    那家丁聽聞,匆匆抬眼認真打量著他們。


    隻見慕容衝身著一襲繡著精致細膩暗紋的月白色絲袍,豐神如玉,神采奕奕。再看其身旁的仆人和丫鬟同樣衣著出眾,神情泰然自若。


    家丁心中凜然,絲毫不敢輕慢,急忙說道:“請各位稍待。”說完,便像一陣旋風般一溜煙地跑進府內去通報。


    未過多久,一位管家模樣的人疾步而出,其身形微微一躬,說道:“員外有請各位進去。大家請隨我來。”


    慕容衝微微頷首示意,主仆四人和小趙便跟隨著管家穿過那看似華麗卻豔俗無比的庭院,來到了寬敞明亮的正廳。


    正廳之中,涼風悠悠地流轉穿梭,將夏日的熾熱煩悶驅散殆盡。廳中央靜置著一座碩大的冰鑒,絲絲縷縷的寒氣從其內部嫋嫋升騰而起。


    劉全愜意地半躺在太師椅上,身旁的兩個丫鬟輕搖羽扇。他微眯著眼眸,神情悠然。


    慕容衝等人步入正廳,劉全這才緩緩睜開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說道:“貴客遠道而來,有失遠迎,快請入座。”


    慕容衝拱手回禮,而後優雅落座。


    待眾人坐定,劉全率先開口:“不知公子此番前來,所談是何生意?”


    慕容衝輕抿一口茶,徐徐說道:“聽聞員外府上產業眾多,屯糧無數。若員外有意,願與你商談購糧之事。”


    “想必諸位已然知曉,黎縣慘遭洪災肆虐,糧米極度匱乏,購糧之事著實艱難呐。”劉全悠然捋著胡須,斜睨眾人,眼中狡黠之光閃爍,慢條斯理地說道。


    “然據我所知,員外府上所積之糧,供一村落之人食用三五年亦是綽綽有餘。”白霜微微蹙起蛾眉,輕聲慢語地說道。


    “嘿嘿嘿,那是自然,隻是我這糧米得來亦是頗費周章啊。故而,諸位若要購糧,需先探聽當下之行情。”劉全皮笑肉不笑地搖晃著腦袋,眼神飄忽不定,透著幾分算計。


    “劉員外不妨直言,價格適宜的話,我們銀貨兩訖。”白露爽利地高聲說道。


    “十五兩銀子一石米。”劉全伸出一隻手,五指張開,臉上滿是貪婪之態。


    “你說什麽?”白露驚詫地瞪大雙眸,身子幾欲跳起,扯著嗓子高聲喊道。


    “十五兩銀子一石,於如今這光景,已然是頗為便宜啦。”劉全雙手抱於胸前,得意揚揚地仰頭說道。


    “不能再便宜些了?”阿福緊皺眉頭,緊攥拳頭,但仍強自按捺著性子說道。


    “一分都不能少。”劉全冷漠地瞥了一眼阿福,態度決絕,毫無轉圜的餘地。


    阿福與白霜、白露對視一眼。


    白霜輕輕咬了咬朱唇,麵露憂色;而白露則是滿麵怒容。阿福心中暗自咒罵著劉全的黑心,卻也隻能無奈地搖搖頭。


    “好,那便依員外所言,十五兩銀子一石。”慕容衝神色淡然,輕搖折扇,從容說道。


    “公子,這價格簡直貴得離譜。”阿福湊至慕容衝身旁,一臉急切,低聲說道。


    “無妨。”慕容衝輕輕擺了擺手,神情自若。


    “好,慕公子果然豪爽!但不知公子欲購買多少糧米?”劉全眼睛放光,迫不及待地問道。


    “先取五千石吧。”慕容衝氣定神閑地說道。


    “七萬五千兩,慕公子果然是大手筆。待公子攜齊銀兩,我便安排放糧。”劉全搓著雙手,笑得合不攏嘴。


    “隻是還需劉員外幫忙運輸才是。”慕容衝雙手背後,目光平靜地望著劉全。


    “可這人力費用……”劉全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麵露難色。


    “八萬兩,你幫我送至潭花村。”慕容衝微微眯起眼睛,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潭花村?不知公子與潭花村有何淵源?”劉全警惕地問道,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


    “沒有淵源,你也不必多問。慕某隻問員外這生意做否?”慕容衝雙手抱胸,目光犀利,氣勢淩人。


    劉全稍稍沉吟,剛欲答應,劉能從偏廳快步走來,壓低聲音阻攔道:“爹,我們不可把糧食給潭花村之人。”


    “然如此美事,往後怕是難遇了。我們正可借此良機大賺一筆,何樂而不為。至於你與潭花村的仇怨,留待日後再清算。”劉全思慮半天緩緩說道。


    “也罷,那就暫且便宜了潭花村那幫草民。”劉能咬著牙,惡狠狠地說道。


    “你們商議妥當了沒,若不行我們即刻便走。我深信隻要有銀子,其他富紳亦不會拒絕此筆生意的。”阿福雙手叉腰,一臉肅穆,目光緊緊盯著劉全父子說道。


    “成交!”劉全咬了咬牙,最終還是抵禦不住銀子的誘惑,應了下來。


    “好,劉員外果然爽快,那便如此說定了。不過,在下尚有一冒昧之求。”慕容衝微微躬身,目光清朗如星,唇角微揚,噙著一抹淺淡卻意味深長的笑說道。


    “哦?慕公子但說無妨。”劉全捋了捋那梳理得齊整的胡須,眼中倏忽閃過一絲探究的精芒,臉上卻依舊掛著那看似溫潤和善的笑容。


    “我觀貴府之上,丫鬟們個個聰慧伶俐,惹人喜愛。不知劉員外可否割愛,售一丫鬟與我?”慕容衝嘴角上揚的弧度恰到好處,眸中始終透著沉著淡定之氣。


    “這個嘛,好說,五百兩銀子即可。”劉全語調輕緩,眼中卻不經意地掠過一絲狡黠,右手不自覺地輕輕撫弄著左手大拇指上那溫潤的玉扳指。


    “好,隻不過此丫鬟需我親自揀選個順心合意的。”慕容衝神色堅定如磐石,雙手抱於胸前,目光直直望向劉全。


    “好,除我與夫人近身服侍的那幾個丫鬟外,公子盡可隨心挑選。”劉全豪爽地大手一揮,看似大氣磅礴,眼神卻於不經意間流轉,似在心底暗自籌謀。


    “管家,速將府內丫鬟皆集中至院中,以供這位慕公子挑選。”劉全轉頭向管家吩咐道,下巴微微上揚,頗具威嚴。


    “是,老爺。”管家恭謹地應了一聲,匆匆忙忙離去。


    未幾,寬敞的庭院中站滿了數百個丫鬟,她們身著一色的服飾,身姿婀娜似柳,麵容姣美若花,宛如春日裏繽紛綻放的繁花。


    慕容衝側首向小趙低語:“你仔細瞧瞧,哪個是柳家姑娘。”


    他步履沉穩,不緊不慢,神色從容,目光在丫鬟們身上徐徐掃過,似清風拂過湖麵。


    小趙緊跟其後,雙目圓睜,目光急切,神情專注到了極致,額頭上已微微沁出細密的汗珠,絲毫不敢有半分懈怠。


    然而,直至所有丫鬟皆確認完畢,仍未尋得柳音音的身影。


    小趙無奈地搖了搖頭,額上的汗珠順勢滾落。


    慕容衝眉頭微皺,眼中瞬間閃過一絲焦慮,但依舊語氣輕緩地向劉員外問道:“僅止於此?可還有遺漏?”


    “如此眾多的丫鬟,竟無一人能入公子之眼?”劉全驚訝地挑起雙眉,臉上滿是不解之色,眼睛卻滴溜溜地快速轉動。


    “她們個個聰慧可愛,然我總覺缺了幾分緣分。府上莫非就隻這些丫鬟?”慕容衝不禁皺眉。


    “管家,所有丫鬟可都到齊了?”劉全轉頭看向管家,雙手負於身後問道。


    管家誠惶誠恐地說道:“老爺,小人罪該萬死,忽地想起尚漏了一人。”


    “哦?她在何處?速速將她帶來!”劉全急切說道,聲音提高了幾分。


    “她在柴房,小人這就去將她帶來。”管家忙不迭應道,轉身欲走,腳步淩亂,險些一個踉蹌。


    慕容衝和小趙對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覺察的驚喜,但神色依舊沉穩不驚。


    就在此刻,劉能恰似被點燃的爆竹,猛地跳將起來,“啪”地一聲給了管家一記響亮的巴掌。


    他雙目圓睜,額上青筋暴突,怒聲吼道:“她是我的人,怎可隨意賣與他人?”


    “能兒,其餘丫鬟皆可賣,這柳音音緣何不可?你又何必在一棵樹上苦苦糾纏?”劉全臉色一沉,低聲喝道。


    管家捂著臉,滿是委屈地說道:“是啊,少爺。況且那丫頭心中根本就不服您的管教,不然也不會遭夫人責罰,您又何必如此執著?”


    劉全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是啊,能兒。再者那丫頭已然隻剩下半條命,你又何必為她勞心費神?改日為父自會為你尋得更好的丫頭來侍奉你。”


    劉能臉色陰晴不定,沉吟良久,咬了咬牙,狠狠說道:“也罷,隻要慕公子肯出一萬兩購這丫頭,我便忍痛割愛。”他喘著粗氣,眼中滿是不甘與不舍。


    劉全和管家聽聞,驚得嘴巴大張,半晌未能合攏。


    慕容衝微微一笑,神態自若地自懷中掏出一萬兩銀票,朗聲道:“好,一言為定。交人吧!”


    劉全揮了揮手,管家便命人將憔悴不堪的柳音音帶到了廳內。


    慕容衝眉頭微蹙,目光定定望去,隻見柳音音那孱弱不堪的身軀似風中殘燭般簌簌顫抖著,仿若下一秒便會熄滅。


    她低垂著頭,如雕塑般默默佇立在那裏,雙唇緊閉。襤褸的衣衫血跡斑駁交錯,如雜草般淩亂的頭發肆意垂落,將她的大部分麵容嚴嚴實實地遮掩。


    劉能風風火火地快步奔至柳音音跟前,瞪大雙眸,滿臉驚愕,高聲叫嚷道:“柳音音,幾日未見,你怎落得如此狼狽模樣?”


    柳音音仿若未聞,隻是死死地咬著下唇,那蒼白的唇瓣幾近滲出血絲。她的眼神空洞無神,身軀搖搖欲墜,如迷失在黑暗中的幽魂。


    “定然是被我娘打的,對否?這兩日我不在,她究竟做了些什麽?”劉能臉上的肌肉因憤怒而劇烈抽動。


    柳音音猶如失去靈魂的軀殼,依舊低頭不語,那黯淡無神的眼眸中盡是絕望與麻木。


    “慕公子,你瞧這丫頭如何?”劉全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試探性問道,那眼神中透著一絲狡黠,宛如暗夜中閃爍的鬼火。


    “甚合我意,就她了。”慕容衝毫不猶豫地應道,其目光堅定且溫和,雙手負於身後,身姿挺拔仿若蒼鬆。言罷,他右手一攏,將手中折扇合攏,輕輕在左手掌心敲了敲。


    劉能呆若木雞般佇立在柳音音麵前,眉頭擰成了疙瘩,雙腳像被鉛塊重重壓住。


    “能兒,莫要忘了這丫頭已是慕公子的了。”劉全眉頭緊蹙,神色嚴肅地說道,那語氣猶如凜冽寒風。


    劉能神色複雜地凝視著柳音音許久,隨後猛地跺了下腳,拂袖轉身離去。


    “柳音音,這位慕公子既然已花重金買下了你做奴婢,你便隨他走吧。”劉全麵無表情地說道,語氣冷漠如冰。


    柳音音佇立在原地仍未抬頭,麵龐毫無波瀾,張了張嘴似欲言又止,最終還是緘默不語。


    小趙靠近柳音音身旁,壓低嗓音,飽含關切之意說道:“這位慕公子乃是專程前來搭救姑娘的。”


    柳音音低垂著頭顱,僅是微微頷首,聲音孱弱至極,幾近微不可聞:“多謝公子。”


    慕容衝嘴角輕輕上揚,綻出一抹恰似春風般暖煦的笑靨,溫和說道:“姑娘無需多禮。”


    慕容衝略作停頓,而後神色鄭重地對劉全說道:“劉員外,另有一事,還望您能於三日內,將糧食運抵潭花村。此乃兩萬兩銀票當作定金,餘銀屆時現場交割。”


    話落,阿福爽利地自懷中掏出那厚厚的一遝銀票,遞與劉員外。


    劉全睹此情景,滿臉盈滿諂媚之笑說道:“定當送到,定當送到!請慕公子隻管把心妥妥安放在腹中便是!”


    慕容衝主仆四人與小趙攜著柳音音徐緩走出劉全府邸。


    慕容衝望著形容髒亂、遍體鱗傷的柳音音,眸中滿溢憐惜與疼惜之意,那目光仿若能融解千年寒冰的熾熱烈焰。


    他溫聲言道:“柳姑娘,我等先於鎮上覓一家客棧暫且歇腳,可好?”其聲輕柔,恰似春日拂過花叢的微風,攜帶著縷縷關切之意。


    柳音音先是怔愣一瞬,而後仰起頭,目光疏離清冷,客氣言道:“一切悉聽公子安排。”


    慕容衝微微一笑,旋即轉頭朝小趙說道:“既是如此,煩勞你回去告知柳叔柳嬸,柳姑娘已然安然無虞,也好令其安心。”


    小趙鄭重點頭,目光中盡是篤定之色,說道:“公子寬心,我必把話原原本本帶到。”言罷,便轉身匆匆離去,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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