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從雲難得帶薑聽雲下了一次山,兩人便裝來到鎮上,正逢下雨,師徒一人一把傘,找了處茶攤就坐下了。


    “人挺多的,正好,你能記住所有路人的衣著嗎?”溫從雲敲著桌麵說。


    薑聽雲頷首,“我試試。”


    他很認真地看著街上經過的每一個人,這時溫從雲又說:“如果你能夠做到,你就可以出師了。”


    薑聽雲一愣,扭過頭來問:“為什麽?”


    溫從雲很是平靜,“我隻教你五樣東西,頑強感,平衡力,隱蔽性,速度感,這些你都學會了。而最後一個,是洞察力。”


    這就是他的第五堂課。


    薑聽雲垂下腦袋,沒有再看路人了。他有私心,在跟隨師父和蘇淮一起學習的過程中,雖然苦,但是他很喜歡,所以他舍不得。


    “師父,我記不住。”


    雨一直下個不停,少年的進步溫從雲都看在眼裏,他很有天賦,也成長了許多,但總有到頭的那麽一天,就像這雨一樣,最後也會停的。


    “這大概是冀州的最後一場雨了吧,等到下雪的那天,就是你進入劍塚的日子。薑晚,你來昆侖虛學習,也快一年了。”


    “時間過得好快。”薑聽雲垂眸,睫毛微微顫動著,分不清心裏是什麽情緒,但他覺得不舒服,有點酸澀。


    “是啊,這世間人來人往的,你要記住身邊的每一個人。”


    薑聽雲嗯了一聲。


    見他不是很高興的樣子,溫從雲安慰道:“你還有你姐姐,所以就算和我分開,也不用太難過的。”


    “不是這樣的。”薑聽雲揪住自己的衣服,喉嚨有一陣的發緊,“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方向,我不想這麽快就結束。師父教會了我很多,還有我的聽力,我,我還沒來得及感謝你。”


    溫從雲沉默了一會。


    薑聽雲也不說話了。


    正是安靜的時候,他在雨中看到有位沿路乞討的小姑娘,渾身髒兮兮的,所以沒有人理她。濺起的泥點砸在她的臉上,她覺得口渴,就仰頭接雨水喝。


    溫從雲低頭喝了一口茶,坐在對麵的少年就已經起了身。


    “師父,我去去就回!”


    他拿著傘衝進雨裏,速度之快,以至於他沒有聽見身後的溫從雲說:


    “這就是洞察力。”


    薑聽雲跑到街上,把傘罩過小姑娘的頭頂,還塞給了她一隻熱乎乎的包子。


    “你的手怎麽了?”


    小姑娘的右手一直抖個不停,她就用左手接過包子,一邊狼吞一邊無所謂地回道:“被人踩斷了。”


    雨滴吧嗒吧嗒地砸在傘麵上,薑聽雲提高音量衝她喊道:“那你跟我回去!我幫你把手治好!”


    “不去,”姑娘搖頭,“我還有左手。”


    她挺倔的,薑聽雲完全勸不動她,後來她又問:“你隻要告訴我,我怎麽才能修仙。”


    薑聽雲和她蹲在一塊,也不嫌她髒,反問:“你為什麽想要修仙啊?”


    “一是可以長生不老,沒那麽多苦難。”


    薑聽雲追問:“那二呢?”


    小姑娘含糊著說:“還是為了沒有苦難。我想救人。”


    “有誌向。”薑聽雲便認真給她分析,“這樣,我跟你說,你一個女孩子,適合去江都,那裏的仙門收弟子沒有很多要求,你可以去試試。”


    小姑娘雙眼一亮,“真的?”


    薑聽雲點頭,“真的,不騙你。”


    “那如果我想自立仙門呢?”


    “隻要你有心,沒什麽是做不成的。”至少薑聽雲就是如此,可他依舊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還需要再努力,“江都也有不少貴人,比如江都薛氏。如果你學有所成了,可以考慮請教一下他們。”


    小姑娘聽完,很誠懇地說:“謝謝你。”


    薑聽雲又說:“但是江都離這裏太遠了,我可以幫你。”


    “不用,我自己也能走到的。”


    薑聽雲覺得這丫頭太了不得了,不再隻是對她抱有同情,“那好,我等著你出名的那一天。”


    他把手裏的傘交給她,臨走前,姑娘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薑聽雲,記住了啊!”


    薑聽雲的背影漸行漸遠,他冒雨跑回茶攤,溫從雲就在那裏等著。


    “時間不早了,回去了。”


    薑聽雲忙應著,打開師徒倆僅剩的一把傘,把兩人都罩在傘下,隨後一同走進雨中。


    昆侖虛浮於表麵的平靜還沒有持續多久,淩宗主等人回到門派後,一樁陳年舊事又被翻了出來。


    半年前靈芝長老的公開處刑,再次掀起了漣漪。


    靈遊長老得知自己的寶貝徒弟受到如此屈辱,都未顧及自己剛回門派,就鬧著白菱必須給他一個說法。


    淩君聞沒有辦法,他召來各位長老和薑莛顏,就著此事以論個公道。


    這是今年的第二次門派仙談會,第一次還是弟子們拜入昆侖虛時所開。


    年頭年尾都舉行一次,怎麽不算有始有終呢。


    傅千山特別生氣,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要不是有夏侯離攔著,他能直接衝上去把白菱吊起來打。


    “到底是我山弟子,還是你山弟子!你非要管這麽多嗎?啊?”


    白菱一半是因為顏麵,一半是仗著有宗主在,坐在長老椅上有恃無恐的,還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地說:“這幾位中就數你年紀最小,難免會年輕氣盛管教不好弟子。出了這樣的醜事,不是先想想自己有沒有錯,反而還賴我頭上了。果然有其徒必有其師。”


    “你!”


    夏侯離急忙打圓場,勸道:“好了好了,小傅啊,咱們都認識這麽多年了,看在往日一同修行的份上,你先消消氣、消消氣。”


    因為這句話,傅千山突然把矛頭轉他身上了,直瞪著他說:“聽說當時還是你打的?”


    秦一歌是傅千山最為看重的弟子,也知此子不爭不搶,總是安安靜靜地待在玲瓏書齋,如今卻告訴他這樣的醜事,他不發怒誰發怒。


    其實不止是這方麵的原因。


    傅千山並非冀州人,他背後是門第高貴的陳倉傅氏,大名鼎鼎的傅應承正是他的親叔父,所以他低不下頭,眼裏容不得一粒沙子。


    夏侯離被他說得尷尬,拿過扇子擋臉,訕訕道:“你也知曉,我攔不住她嘛。”


    “你個廢物!”傅千山確實年輕,比起其他幾位長老總有些沉不住氣,什麽場麵該說什麽話,賣不賣情麵,他都不管,反正這些人必須得給他一個交代。


    夏侯離:“…………”


    他求助性地看向角落裏早已乖乖坐好的李知秋,沒想到這人居然一臉期待地嗑瓜子,正等著看好戲呢。


    夏侯離拚命朝他使眼色,李知秋卻像看不見似的,麵上有些疑惑,“怎麽了?”


    “…………”


    沒怎麽。


    淩君聞坐在那張尊貴的宗主椅上閉眼小憩,任憑底下如何吵鬧,他卻久久不說話。


    他心裏想著自己不成器的兒子,這次外出曆練的半年,就是想讓兒子成長,不然以後怎麽放心把門派傳給他?


    直到溫從雲帶著薑聽雲走入,他們才安靜了一會。


    白菱哼了一聲,酸味都快溢出來了:“溫靈韻果然麵子大啊,讓大家都在等你不說,還好意思帶閑人來呢。”


    閑人薑聽雲:“…………”


    不是他臉皮厚,說實話,他到現在才知道自己是跟著師父去了哪裏。


    “要不是宗主要求,誰又想來管你的蠢事?”溫從雲自進門以來,連正眼都沒分過白菱,畢竟乘雲行泥,她何必要降低身份俯就一個潑婦呢?


    白菱氣紅了眼,她低頭迅速擦幹眼淚,“算了,你我反正是一輩子的仇人,沒什麽好說的!”


    仇人?薑聽雲感到疑惑。


    二位女長老之間很有淵源,想必其他人都知道,隻是沒有人提起。


    白菱也是,她剛剛的那一番話,除了恨以外,應該還有別的情緒。


    就像薑聽雲第一次見靈忍長老,想到這個人了,他才發現靈忍不在,是姐姐坐在那張椅子上。


    溫從雲已經坐下,薑聽雲問起時,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薑聽雲急忙閉嘴。


    結果還是被耳尖的夏侯離聽見了,他搖著扇子打趣道:“托小傅的福,餘晚溪從來不下山的,今天能聚齊五個就已經很不錯了。你那位師父可倔,隻要有李知秋和白菱在,她就幾乎不出場,今天是太陽打從西邊出來了,簡直能被載入史冊。”


    這一句話,惹得眾人臉色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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