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全國人民幾乎都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地盯著電視屏幕裏麵的表演。


    相比起劉德嘩先前樂嗬樂嗬的《恭喜發財》,《赤伶》這首歌無論在詞曲、編排、還是立意上,早已不知勝過對方多少倍。


    有些歌,並不需要多做介紹,隻要一開口,台下的人便知道,它已經贏了。


    井恬今天的造型非常古典,青絲飛揚,流波婉轉,一顰一笑都是那麽的搖曳生姿,攝人心魄。


    反倒是譚、淩兩師徒身上的長衫稍微做了一些改進,兼具了古典與現代之美,正是後世抖音上十分火熱的新國風造型。


    “好帥的造型啊!”


    “天才的設計!”


    “……”


    有一些做服裝生意的老板,一眼便被這種奇特的服飾風格深深吸引。


    他們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了獨屬於中國的華服之美,並不比外國那些黑絲吊帶高跟鞋差,在氣質上亦是猶勝百倍。


    於是,東莞的一些高檔居民小區裏,一些人漸漸開始有了動靜。


    無數踩中時代脈搏,積攢了豐厚身家的服裝廠的老板們紛紛行動起來,大過年的便打電話給自己手下的設計師。


    “桂珍,看了春晚沒有?淩平身上那套衣服能做出來嗎?咱們稍微改一改,做成簡約一點的款式……”


    “……”


    這一晚,除了拜年短信之外,不知道有多少個工作電話於深夜中響起。


    淩平自己恐怕都想不到,自己身上的衣服竟然會比歌先一步火了起來。


    放到國外,這些人指定得給淩平交設計專利費,但在05年的中國,那就屬於是癡心妄想了。


    好在淩平也不差這倆三瓜兩棗,要是新國風真能因此流行起來,反倒是一件更加令人高興的事情。


    而此時,台上的演唱仍在繼續:


    “……


    慣將喜怒哀樂都融入粉墨


    陳詞唱穿又如何


    白骨青灰皆我


    亂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


    位卑未敢忘憂國


    哪怕無人知我


    ……”


    “嗡……”


    一句“位卑未敢忘憂國”一出,所有人的心都忍不住顫了一下,一股強烈的激憤之意噴薄而出,叫人熱血沸騰。


    而與此同時,舞台背後led大屏也開始播放播放那段山河破碎,敵寇侵略的曆史。


    仁人誌士振臂一呼,無數中華兒女雲集影從,加入救國圖存的隊伍,然後犧牲在戰場之上。


    便是那些被人瞧不起,最下九流的戲子,也紛紛卸下妝彩,慷慨赴難。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位卑未敢忘憂國!


    正是每一位中華兒女抱著這樣的信念,才會有如今逐漸強大而繁榮的新中國。


    曲內曲外,已經開始彌漫出一股金戈鐵馬、慷慨悲壯之意。


    而舞台上,原本柔媚的青衣井恬,此刻也洗去了所有的嬌弱神態,眼神中多了幾分鏗鏘之色。


    伴奏中響起了密集的鼓點,一如古時戲子登場,大幕拉開,所有人的情緒瞬間被帶著無限拔高,無比熱切地想要聽到接下來的演唱。


    “台下人走過不見舊顏色


    台上人唱著心碎離別歌


    情字難落墨


    她唱須以血來和


    戲幕起戲幕落誰是客


    ……”


    那聲高昂如同穿雲裂石般的戲腔一出,無論現場還是電視機前的觀眾,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仿佛被人當頭澆了一桶冰水,並不寒冷,隻覺戰栗。


    原本因為演唱和表演而不斷壓抑的悲憤情感,這一刻再也無法抑製,徑直隨著歌聲噴湧而出。


    身後的屏幕裏,開始滾動播放那些先烈們犧牲的悲壯場景,每一幕都是那麽的震懾人心,引人鼻酸。


    而井恬不知何時,手裏已經多了一杆花槍,眼梢上揚,透出一股颯爽之色,身段也變得板正。


    竟是從柔弱的青衣,轉為了堅韌的武旦,手下一招一式,就著淩平的演唱,舞的虎虎生風,一點也不弱於男兒。


    “好!”


    不知道是誰這麽憋不住,竟然在春晚現場叫了一聲好,然後鼓起掌來。


    其他的觀眾被帶動,也跟著鼓起了掌。


    原本稀稀拉拉的掌聲,不一會兒就變得震耳欲聾,整齊劃一。


    而此時,整場表演也才進行到一半。這在春晚的演唱類節目中可以說極其罕見,畢竟以前大家也就是節目結束後,才會象征性的鼓一下掌。


    如果表演者心理素質不好,被嚇到甚至中斷表演都有可能。


    不過淩平肯定是沒嚇到的,井恬倒是有片刻的停頓,但很快便掩飾過去,旁人幾不可察。


    唯獨台下的執行導演有些心顫,主要這掌聲太大,時間還長,都快蓋過淩平的演唱,再不處理,怕不要成演出事故?


    哈文即便已經看過三次彩排,也沒想到淩平的節目能引起這樣的反響,但她腦子轉的極快,很快便下達了指定。


    “觀眾區的收音設備關閉三分之二,節目播完之後再重新打開。另外多給觀眾區切屏,特別是鼓掌的時候!”


    “是!”


    現場的工作人員立刻行動起來。


    於是,電視機前的人們就看到了極其特殊的一幕——春晚的現場觀眾們十分奮力地在鼓掌,有些甚至激動到站起來,把手掌都拍紅了。


    “我去,看來春晚現場也不都是假人嘛!”


    “廢話,是人都有七情六欲,遇到好節目,可不就這樣嘛!”


    “媽呀,這種場景我隻在趙苯山的小品裏見過。”


    “要不怎麽顯得淩平牛逼呢?”


    “……”


    眾人萬萬沒想到,春晚隻是一幕簡單的切屏,竟然會在網絡上掀起了一波潮水般的討論熱潮。


    而此時,淩平的演唱也接近了尾聲。


    最後幾句歌詞,他用戲腔緩緩道出,隻不過這一次他收斂起了鋒芒,婉轉間盡是柔情。


    一如他之前唱過的《半城煙沙》,隻盼歸田卸甲,為你銜來二月的花。


    “莫嘲風月戲,莫笑人荒唐


    也曾問青黃,也曾鏗鏘唱興亡


    道無情,道有情,怎思量


    道無情,道有情,費思量


    ……”


    舞台之上,井恬的動作也不再激烈,反而顯得淡定從容。


    屏幕裏是熊熊烈焰,是斷壁殘垣,是紅旗招展,是戰火硝煙……


    隨著歌曲伴奏越來越弱,燈光也隨之暗了下去,恢複成簡單一束。


    她就那樣靜靜立在舞台之上,燈光之下,仿佛陷入了影影綽綽之中。


    而在這之前,她已經舞出了屬於戲子的最後一曲。


    那一曲的名字,叫《家國》!


    “嘩啦啦……”


    一曲唱罷,春晚現場方才後知後覺地響起震耳欲聾的掌聲。


    如果不是知道趙苯山還沒出場,僅看眼前的場景,所有人恐怕都會先入為主地認為這個節目就是今晚全場最佳。


    網上的評論也爆了,無數人被《赤伶》這首歌吸粉,紛紛跑到各種論壇刷屏。


    “我願稱《赤伶》為神中神!”


    “太強了,那個戲腔一出,我整個人都在打哆嗦。”


    “歌還能這樣寫嗎?天呐,中國風真的是淩平的舒適區,戲腔一出簡直絕了。”


    “嗚嗚嗚,太好哭了,難道你們不覺得這首歌很感人嗎?”


    “戲曲協會那些人應該笑瘋了吧?這都能讓他們蹭上!”


    “……”


    網上的紛紛揚揚,幹擾不到井家客廳中的沉默,隻能聽到井媽輕微的抽噎聲。


    井爸沒有哭,隻一直仰著頭。


    他以前一直不喜歡井恬當明星,可現在又不禁有了些微微恍然。


    如果自家女兒的代表作品,不是什麽《放羊的星星》、《我的女孩》之類的,而都是《赤伶》這種。


    似乎……當明星也沒有什麽不好的吧?


    井媽就沒自家老伴想的多,情緒一過,她的注意力瞬間放到淩平身上。


    “誒。老井,你別說,淩平這小夥子長的還挺帥的呢!”


    井爸心裏一咯噔,冷哼道:“有什麽帥的?你給我來這麽一身,我穿我也帥!”


    井媽橫了他一眼:“你幾歲,人家幾歲?和人家年輕小夥子比,真不害羞。”


    “……”


    井媽捧著臉,一臉花癡道:“又帥又有才華,難怪那麽招人喜歡,我要是年輕點兒,指定得追他!”


    井爸:“????”


    “誒,老井,你說讓咱恬恬和淩平處一處怎麽樣?”井媽突然轉頭問了一句。


    井爸:“!!!!”


    “不怎麽樣!”井爸仿佛被人踩到尾巴,跳起來叫道:“恬恬都沒成年,處什麽處?”


    “還有,你不知道人家已經有女朋友了嗎?反正我不同意!”


    “行行行,知道了!”


    井媽捂著耳朵,白了他一眼,斥道:“不同意就不同意唄?盡顯著你嗓門兒大是吧?”


    “哼!”


    井爸站起身,徑直往門外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嘟囔道:“懶得理你!”


    “誒,你去哪?”


    “竄稀!”


    井媽:“……”


    另一頭,井恬也跟著淩平晃晃悠悠下台,整個人都仿佛做夢一般。


    如果一開始僅僅隻是因為能和淩平同台表演而興奮。那麽現在,她已經被歌曲本身悲壯的情緒所感染,以至於鼻頭酸酸的,有些抽離不出來。


    “誒,想什麽呢?”


    進了後台,淩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井恬呀了一聲,臉紅紅道:“沒……沒什麽,隻是在想,原來這就是春晚呀。”


    淩平笑了笑:“怎麽樣?是不是跟普通商演差不多?”


    “差不多?”井恬無語道:“差很多好不好,我生怕今天武打動作做不好。”


    “但你還不是完美地完成了任務?”


    淩平笑著看她,不介意給對方一點鼓勵:“如果沒有你,今天的表演怕是也不會引起這麽大的反響。”


    “哪……哪有……”


    井恬悄悄吐了下舌頭,眼角一抬,忍不住偷瞟了下淩平。


    後台的燈光昏暗,照不出她的臉紅,但臉上的灼熱,燒的她心慌慌的。


    淩平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自顧地朝著化妝間走去,腦子裏卻在回味著今晚的表演。


    這種心態大概類似於自己在某門考試中考了滿分,然後睡之前一直在想我怎麽這麽牛逼?


    細想想,其實《赤伶》這首歌的主題是有些沉重的,對於春晚這種合家歡的舞台來說,遠不如劉德嘩那種樂嗬型的《恭喜發財》。


    但在選曲時,淩平還是毅然選擇了這首《赤伶》,一是看重了歌曲的整體立意向上。


    另一方麵,還是他今年的中文作品太少了,放一首國風戲腔這種大家從未嚐試過的王炸出來,也好堵一堵那幾個老頭兒的嘴。免得到時候說自己崇洋媚外,忘了初心!


    但他在提交歌曲之前,也是做好了被打回來的準備,如果《赤伶》不行的話,他會再選一個更穩妥的方案。


    沒想到時機這麽巧妙,自己剛把歌提交上去,轉頭就傳來自己拿了公告牌榜首的消息。


    這特麽跟演員拿了奧斯卡金像獎一樣,全中國就這獨一份,你叫審查委員會還怎麽審?


    隻要不犯原則性錯誤,那就讓他過唄!


    於是這首歌就陰差陽錯地登上了春晚舞台。


    春晚現場的觀眾們緩了好幾分鍾,直到第二個節目進行了一半,才從那種壓抑悲傷的情緒中恢複過來。


    講相聲的李建偉和武檳兩個人心都涼了半截,都說熱場不好接,冷場難道就好接?


    倆人講了五六分鍾,台下的人愣是沒笑一聲,連做個表情都欠奉。


    不知道的,還以為對著幾百個死屍講相聲呢?


    不出意外的,春晚最不受歡迎節目順利出台,盡管隻是一次誤傷。


    台下。


    淩國富看向自家老婆,講起了腹語:“咱兒子什麽時候寫的這個歌?”


    “我也不知道啊?”


    “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陳桂香瞥他一眼,沒好氣道:“我應該知道什麽?我又不會寫歌?我要是有這本事,當初還能看上你?”


    淩國富:“……”


    “你跟兒子說等我們一起回去了嗎?”


    “早就說了!”


    淩國富還想再說點什麽,陳桂香卻先一步打斷:“別吵別吵,趙苯山要出來了!”


    聞言,淩國富立刻坐直了身子,直直盯向舞台,這……就是苯山大叔的魅力!


    後台,陸征親自過來接的井恬。


    小丫頭難得能和淩平獨處,自然有些不舍,直到井媽來了電話,才有些不情不願地跟著陸征離開。


    臨上車前,陸征轉頭對著淩平道:“淩平,謝謝我就不說了,你應該知道的,恬恬很需要這個機會!”


    淩平挑了挑眉,就聽陸征繼續道:“這首作品很棒,但我覺得有些不合時宜,如果後續有麻煩,可以隨時來找我!”


    “麻煩?”淩平輕笑道:“唱首歌能有什麽麻煩?”


    陸征看了他一眼,也是笑道:“任何事物都有兩麵性,或許大部分人都覺得你的歌很棒,但總會有一些崇尚睦鄰友好的家夥認為你是別有用心。而且,在高層,這還是一股不小的勢力,你要小心了!”


    淩平了然,然後深思。


    陸征站了片刻,而後笑著搖了搖頭,坐進了車裏。


    車子漸行漸遠,井恬透過後視鏡,有些擔憂地看著那道模糊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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