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掏出一張黑漆漆的會員卡,跑出去結了賬,幾人這才各自坐著車,晃晃悠悠到了宣武區一個小茶樓前,門頭處寫著“天橋樂茶園”。


    門口瞧著一般,但內裏卻別有洞天,後院被清空,搭了個鐵棚,然後用木板碼了個台子,上麵鋪一層紅地毯,透出濃濃的廉價感,不像說相聲,倒更像是搞婚慶的。


    台下擺了一百多把椅子,稀稀拉拉坐著兩三個觀眾,一個麻子臉小胖子就守在門口買票,活像個大燒餅。


    “誒誒誒,買票買票!”


    看著淩平幾人往裏麵走,燒餅臉破鑼嗓子一嚷嚷,換成一般人倒真不好逃票了。


    劉敏出入皆是豪奢之流,何曾到過這種醃臢地,眉頭皺地都能夾死蒼蠅。


    人少位多就是好,秘書占了個絕佳的地方,掏出手絹擦了擦,才讓劉敏坐下。


    燒餅臉看見,嗤笑一聲,低聲嘟囔:“真勾巴會擺譜!”


    淩平和劉茜茜就沒那麽多講究了,挨著劉敏坐在靠右手的位置。


    不一會,燈光微微一暗,隻聽兩聲響板,後台裏轉出個穿灰大褂的老者,用一口京片子報幕:“接下來,由相聲演員郭德剛、於千,為我們帶來《我這一輩子》!”


    “嘩嘩!”


    台下一片死寂,除了淩平基本沒啥人鼓掌。


    劉茜茜也不懂淩平為什麽這麽激動?


    對此,淩平隻想說:你們不懂,這踏馬可是有頭發的郭德剛!


    隻見又是兩聲鼓響,從後台晃晃悠悠走出倆人,穿著大褂,一個留著平頭,四四方方小黑胖子,另一個梳三七分,皮膚白皙,倒像個富太太。


    倆人往台上一站,巴拉巴拉開始說。


    ……


    郭:我打小兒就不順,這輩子活的冤了,太不容易了


    於:怎麽這麽難呢


    郭:說出來人都不信


    於:您說一說


    郭:知道嘛?咳嗽這環兒都掉了,打噴嚏得針眼了,


    於:這都不挨著啊


    郭:橫壟地裏拉車一步一個坎,吃糖餅燙後腦勺


    於:您這怎麽燙得啊


    郭:糖餅拿來了,吃吧,這一撕,糖下來了,一舔,嘩啦---


    於:嗨,您到不糟踐東西,您舔它幹什麽啊!


    ……


    台下發出幾聲輕笑,坐後麵兩對情侶嘰裏咕嚕說著什麽,不時往台上指,郭、於二位見著反應,說的越發起勁。


    淩平有些詫異,現在這個狀態的老郭和後世差距真是太大了,渾身都是要往上奔的勁頭,遠沒有後來的從容,以至於連相聲火候也差了少許。


    笑的人裏也有劉敏,他一雙眼睛在幽暗的光下熠熠生輝,口中輕輕道了一句:“有意思!”


    ……


    郭德剛擦著汗下台,把門口燒餅臉招過來,問道:“燒餅,今兒門票怎麽樣?”


    燒餅傻笑一聲:“師父,今天咱們賣了300!”


    郭德剛一陣牙疼,這個沒心沒肺的東西,300算是啥好事嗎?天天盡特麽賠本賣吆喝!


    於千倒是心態好,嗬嗬笑了兩聲:“老郭啊,都說心裏吃不了熱豆腐,咱們一步一個腳印,門票今天能破三百,明天說不定就破一千呢?”


    郭德剛苦笑:“那可真是承您吉言啦!”


    於千笑笑沒說話,自己這位搭檔今年將“京城相聲大會”正式改為“德雲社”,擔負著門下弟子,老少爺們兒一大家子的生計,壓力不可謂不大。


    自己雖然很想幫忙,奈何本事低微,除了偶爾鼓勵幾句,實在沒有別的法子!


    兩人正惆悵著,忽見張紋順老爺子急匆匆趕來,湊到郭德剛耳邊,小聲道:“德剛,有貴客,快跟我來!”


    郭德剛心中一驚,臉色微變,忙引著眾人去了後台。


    一挑布簾,首先映入眼簾便是一張俊臉,臉上帶著溫潤的笑意。


    郭德剛一愣,仔細回憶一遍,發覺自己和這人並不認識。


    剛要開口詢問,忽從記憶縫裏鑽出一張麵孔,是自己兒子買的一張明星海報,名字好像叫什麽“淩平”。


    再後來,便是“京城罵戰”、“一轉封神”的記憶齊齊湧來……


    天王來聽我的相聲?


    郭德剛一陣恍惚,很快臉上就換上了恭維討好的笑,拱手道:“不知淩先生過來,勞您久候,失禮失禮!”


    他可不敢看淩平年紀小,就在對方麵前托大,禮數非常周全。


    淩平笑了笑,隨意道:“論起來是我冒昧,但確實覺得您的相聲說得好,加上有朋友想見見二位,便請了張老爺子傳話,莫怪。”


    郭、於二位一驚,忙道:“您客氣,幾位紆尊降貴能來我這小館子捧場,就是對我們最大的鼓勵。”說著,眼睛卻看向旁邊,想看看淩平說的朋友是誰?


    淩平順勢介紹,幾人一一見禮,到了劉敏時,他才停頓一下,鄭重道:“這位是京城衛視的台長,劉台!”


    郭德剛大吃一驚,趕緊退後一步,重重鞠躬:“不知貴客當麵,實在該死!”


    劉敏身居高位,一言便可定這些藝人生死,倒沒淩平那麽多精力扮和藹,隻是不鹹不淡地說道:“不用拘束,淩老弟極力推薦你們,所以過來聽聽你的相聲,確實有幾分說道。你們平時便在這裏表演嗎?”


    郭德剛聽到“淩老弟”三個字,眼神動了動,心道這人關係真是通了天。


    他朝淩平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這才低著頭回道:“以前都在茶園戲院,最近和這裏的茶樓老板談的不錯,舍了這麽一塊地方,算是有了安身之地。”


    “生意如何?”


    郭德剛頓了頓,還是如實說了:“慚愧,勉強糊口可以,想要發財很難。”


    劉敏道:“京台有《曲藝大王》節目,專門邀請民間優秀藝人表演,你們怎麽不去試試呢?出了名,賺錢不是手到擒來?”


    郭德剛眼中閃過不屑,隨後又轉為苦笑:“小家小業,難登大雅之堂!”


    劉敏眼睛微抬,淡淡一笑:“我怎麽覺著你是瞧不上電視表演?”


    這叫我怎麽回答?


    郭德剛表情一僵,向淩平投去求救的目光。


    “郭老板暢所欲言即可,劉台雅量高致,必不會見怪。”


    郭德剛一咬牙,道:“以前風氣開化,敢於批判,相聲、小品出了多少精品!現在盡是套路,跟八股文似的,講著沒意思。”


    劉敏終於正眼瞧了下郭德剛:“那怎麽才有意思?”


    “我覺得相聲就該回歸相聲本身,搞笑即可,哪需要追求那麽多教育意義?到最後弄得束手束腳,砍頭剁尾,廢的是咱相聲的根!”


    “所以我想著,幹脆回到茶園戲院,那畢竟才是相聲最開始的地方,興許能再為相聲找到一條前路呢?”


    “這樣啊……”


    劉敏沉吟半晌,忽然笑了:“行,我知道了。”


    他說完起身,不理旁人,徑直走了。


    淩平經過郭德剛時,拍了拍對方肩膀,也是什麽都沒說,隻給了一個鼓勵的眼神。


    郭德剛心下不安,不知道自己說的是好是壞,隻道大概率是壞,越發怪自己多嘴,一說就兜摟不住。


    他其實特別想混主流,隻是人家瞧不上他,這才變得憤懣不平,喜歡說些酸話。


    現在一回過神,眼前這位不就是主流的祖宗?自己當著對方的麵貶低主流,那能好了?


    懷著這種忐忑的情緒中等待了兩天,突然一則來自京台的邀請發到了德雲社。


    “京城相聲大賽邀請函?”郭德剛失聲大叫,不可置信。


    張紋順眼角含淚:“守得雲開見月明啊,德剛,你的機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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