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色天幕深重,刀光劍影顯華。


    眼前的雨滴被刀光切斷的一瞬間,林旬凡心中的恐懼到達了頂峰。


    那種模糊的感覺刹那之間清晰無比,不再是敲擊在心髒之上的沉悶鼓音,而是變成了飽含著殺意的冷冽刀光。


    口中含著的呼救還沒有發出來,視線便是直直往下麵跌去,像是驟然之間從雲端跌落。


    “姐……咳咳咳……咳……”


    青年匆忙開口,哪知隻說出來了一個單字,口中的鮮血便是如決堤之河一般流淌而下。


    薛嵐看著地上那顆表情驚愕的頭顱。


    畢竟是元嬰期的修士,果然是不容易死。


    林旬凡感覺到自己的視線再次變化,秋雨一絲絲落下,像是一根根冰冷的針一般戳在他的臉上。


    漆黑的夜色之中,一切都是有些模糊的,唯有視線上方那雙冰藍色的眸子依舊明亮。


    像是人臨死之前的,黃泉接引之燈。


    占據著薛嵐身體的心魔看著林旬凡,眼中帶著十足的惡毒笑意。


    女子緩緩蹲下身子,和林旬凡那雙蘊含著千分不甘和萬分恐懼的眸子對視。


    “你的姐姐,現在似乎沒時間救你!”溫柔的語氣說出來的卻是讓人脊背發涼的話語:


    “那位道友不願意告訴我她的名字,但是沒有關係。”


    “薛某向來。自給自足。”


    林旬凡僅存的理智在一瞬之間便是反應過來這人要做什麽,青年倒在一邊身體之上飛出來一個白色的小小身影,轉眼之間便是向著漆黑的雨夜深處飛去。


    “想跑?”心魔輕輕一笑,看向身邊那個淡淡的白色身影。


    魂體狀態的薛嵐抬手,手腕上麵的因果之線微動。


    被線牽著的風箏,若是沒有強風……永遠逃不出執線人的手掌心。


    林旬凡的元嬰是燃燒自身的修為在往前逃,眨眼之間便是到了大陣的邊緣,一頭撞在了那淡金色的屏障之上。


    躲在暗處的嚴呈雪操縱陣法擋了這人一下:


    “薛嵐,你是不是不行了?”


    回應他的是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冰冷女聲:


    “自然不是。”


    嚴呈雪微微一怔,眉心微蹙。


    還未等他說出心中的疑問,就看見了無比震驚的一幕。


    那方才拚盡全力想要衝出陣法的元嬰小人突然以極其詭異的角度向著來時的方向飛去。


    像是在被什麽東西拽著。


    嚴呈雪心中的不安再次出現,他是戰傀府的弟子,傀道和器道的術法也是有所涉獵。


    方才那元嬰小人被帶走時的樣子,像是被植了傀儡線,身不由己。


    青年想要去看看薛嵐那邊的情況,但是陣法的運轉實在是離不開人。


    於是萬般無奈之下隻好展開自己的神識窺探一二。


    薛嵐用因果線將林旬凡出逃的元嬰撤回來,看著他臉上驚恐的神態心情愉悅至極。


    心魔收起手中的長刀,指尖帶著一絲詭譎的靈力指指點在了那元嬰小人的眉心之上。


    “牽魂!”


    女子輕輕吐出這兩個字,手底下的元嬰小人發出一聲格外淒厲的慘叫聲,像是穿耳的利劍一般傳入眾人的腦海之中。


    躲在暗處的林肅和陸風聽見了這淒厲的慘叫聲,同時打了一個寒戰。


    伴隨著淒厲的慘叫聲,心魔緩緩從那元嬰小人的眉心牽引出一縷灰白的魂氣。


    薛嵐沉靜的聲音在身邊緩緩響起:


    “小心一點兒,畢竟是上界世家的子弟,識海之中少不了有些禁製。”


    心魔滿不在乎開口:“就算是有禁製又如何,這裏不是有你在嗎?”


    薛嵐欣慰於心魔對自己的信任,女子緩緩搖頭:


    “我不想要給燼光添麻煩。”


    薛嵐甩甩自己的袖子,驅除那些並不存在的潮氣。


    “我留在冰華池的淨冰蓮應該快要用完了。燼光在北域扮演我千年,還要和那些心術不正的仙人妖族周旋……”


    “她明明隻是一隻純稚的小劍靈罷了。”


    心魔白了薛嵐一眼。


    狼君大人修為和術法心性都是元明界第一流。


    就是眼睛和記憶不太好。


    心魔想要問問薛嵐什麽叫做純稚小劍靈,殺名赫赫讓上界人妖兩族瑟瑟發抖叫做純稚小劍靈。


    還是說在她薛嵐眼中隻要是有幼年形態的都是純稚可愛的小孩子。


    薛嵐知道心魔肯定有些話要對她說,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人沒有出口。


    心魔在心中吐槽了薛嵐一番,繼續牽扯林旬凡的魂魄。


    就在那魂魄馬上就要被牽扯出來的時候,薛嵐突然開口:


    “來了。”


    在薛嵐說完話的一瞬間,林旬凡原本灰色的神魂之上突然泛起了一層青藍色光芒,其中蘊含著常人無法抵禦的火力,以部分神魂為燃料,直接向著心魔的方向燒來。


    心魔冷哼一聲:“雕蟲小技。”


    女子牽魂的右手手勢不變,空閑的左手瞬間成掌,按在了那一層青藍色的火焰之上。


    漆黑的魔氣像是泉湧一般覆在了那層火焰之上,心魔轉身看了薛嵐一眼。


    “出手吧,在我魔氣的遮掩之下,不會有人發現你的。”


    心魔這話說得沒毛病,她是薛嵐的心魔,是上界之人絕對沒有見過的新東西,魔氣之純正甚至可以比得上那幾位魔神之子。


    有她為薛嵐做掩蓋,的確是萬無一失。


    薛嵐點點頭,抬手在半空之中畫了一個精巧的小銘紋。


    在這小銘紋出現的一瞬間,薛嵐手腕上和林旬凡牽扯的因果線一下子斷開。化為飛灰消失不見了。


    與此同時,心魔將林旬凡的神魂牽扯出來,一縷淺淺的魂煙飛入了懸浮在半空之中的銘紋之內。


    那銘紋在半空之中閃動了幾下,泛起一層淡淡的金色。


    薛嵐抬手緩緩接觸銘紋,開始翻看林旬凡的記憶。


    上界林家,暖閣之中的青衣老者猛然睜眼。


    他大袖一揮,手中憑空出現了一塊精巧的小玉牌,上麵篆刻著三個字:


    林旬凡。


    在他方才動手的一瞬之間,這三個篆刻於玉牌之上的字跡竟是緩緩消失,像是被人隨意抹去了一般。


    青衣老者眉心緊皺,轉瞬之間便是消失在了暖閣之中。


    林旬凡的神魂在方才短暫的交手之時已然失去了所有的生機,落在薛嵐手裏的時候好似是一本破破爛爛的書。


    薛嵐翻閱完畢林旬凡的記憶,揮手之間那法印便是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他果然是被林家放棄的廢物,沒有多少有用的消息。”


    聽完薛嵐的話,心魔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失落:


    “雖然是早有預料,但是還是有些不高興。”


    女子說話的時候,漆黑長刀再次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她看向法光四起的大陣中央:“看來隻能靠那位林道友了。”


    薛嵐聞言攏著袖子開口:“她叫林霜。”


    心魔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誰?”


    “我從林旬凡的記憶之中得知,那位要死的道友叫林霜。”


    薛嵐在心中咂摸著這個名字,聲音之中帶著無限的感慨:


    “山嵐霧靄日出而消,她這林中夜霜也是一樣。”


    說完這句話,薛嵐緩緩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之中,兩道相似的身影融為一體。


    再次睜眼之時,女子的眼睛已然從澄澈的冰藍變為了沉靜的灰白。


    無論前世是驕傲的狼君還是入魔的瘋子。


    最起碼在自己的好友麵前,她得是薛嵐,得是玄煌宗寂元峰大師姐。


    林旬凡隕落的一瞬間,大陣中央的林霜便是有所感應了。


    林旬凡身上的生機像是微弱的燭火在一瞬間被人掐斷,毫不留情。


    薛嵐到底是什麽來頭?


    女子思索的瞬間,青羅傀母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再次近前,生著漆黑指甲的手指直逼林霜的眼睛。


    女子往後彎腰,手中青色油紙傘傘柄卡住傀儡的手臂,不計其數的風刃像是一隻隻細微的蟲子一般纏上了傀母的袖子。


    不過是片刻之間,便是將它半隻袖子蠶食殆盡。


    高大的傀儡後退一段距離,赤色的眼眸死死盯著林霜。


    林霜手執油紙傘,透過傘麵周圍落下的雨簾看向傀母的身後,與武易君對視。


    雖然這傀儡本身就是一件距離神器隻有半步之遙的法寶,但是最難纏的還是一直躲在傀儡身後操縱的武易君。


    她實在是太過靈巧了。


    那高大的青羅傀母在武易君的操控之下不像是一隻絲線牽扯的傀儡,更像是她身體的一部分。


    除此之外,林霜感受著周圍大陣的變化。


    那躲在暗處操縱大陣的青年也是一個大麻煩。


    眼下的局勢不容樂觀,林霜再次躲過麵前青羅傀母的一擊之後,身形像是一隻輕巧的蝴蝶一般落在身後的巨樹之上。


    手中油紙傘傘麵之上落了幾滴雨水。林霜看似不經意地將雨水甩下去,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武易君看著上方的女子:“道友這是要走了嗎?”


    林霜反問她:“我若是說想,姑娘就會放我離開?”


    武易君誠實地搖搖頭:“道友的同伴幾息之前剛剛死於我等之手,此時放你出去。若是之後引來什麽禍患,在下可是要後悔死的。”


    說完這句話,女子再次指尖微動,青羅傀母向著林霜的方向飛了過去,化為了一道暗綠色的殘影。


    一時間,暗綠色的殘影再次和無形的風刃相接,一時間飛沙走石,要不是有最外圍的大陣,蕩開的法光足以將周圍一大片樹林夷為平地。


    薛嵐到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般景象。


    一直躲在暗處的嚴呈雪悄悄走到薛嵐身邊顯現身形。


    “他死了?”青年笑著問。


    薛嵐點點頭:“不但死了,還被搜魂了。”


    嚴呈雪嘖嘖兩聲:“雖然你做事殘忍,但是我還要說一句做的漂亮。”


    薛嵐對於這人的反應有些奇怪,女子看向身邊的青年:“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麽金丹中期可以打贏元嬰初期嗎?”


    嚴呈雪緩緩點頭:“確實應該好奇好奇。所以你是怎麽打贏的?”


    薛嵐嘴角一勾,語氣欠欠的:“保密。”


    嚴呈雪一攤手:“你看你從小就是這樣。總喜歡讓人問,人問了又不說。”


    青年臉上帶著隨性的笑意:


    “反正總不會捅破了天,也不會無緣無故把我捅死,就由著你去了。”


    薛嵐將手中的長刀舉到自己眼前,看著那雪亮的刀刃開口:


    “如此說來,我還是挺自由的。”


    嚴呈雪輕輕笑了一聲:“你要進去幫忙?”


    薛嵐看了青年一眼,笑著問他:“看看現在的場景,想起來什麽沒有?”


    嚴呈雪看看麵前漆黑冰冷的雨夜,輕輕笑了。


    “想起來了。”


    當年落霞山守衛戰之時,也是一個冰冷漆黑的雨夜。


    薛嵐左手成劍指,將長刀之上的煞氣全部抹去,將之收入袖子之中時順手拿出了重樓幻寶圖。


    嚴呈雪看見那重樓幻寶圖在薛嵐身上化為一件十分貼身的黑色法衣,其上繡著的大片金蓮如金色的河流一般,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人袖子上麵有一個大大的豁口。


    感知到嚴呈雪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袖子上麵,薛嵐嗬嗬一笑:“上次弄的,還沒有來得及補。”


    說完這句話,薛嵐又從袖子裏麵把引魂拿了出來。


    嚴呈雪一邊操縱著手中的小陣旗一邊調侃薛嵐:“終於舍得讓你家女兒沾血了?”


    “畢竟是兵器,哪有一輩子不殺人的道理。”薛嵐手裏提著小肥劍微微一笑,指尖在上麵輕輕彈了一下:


    “小魂。”


    引魂劍發出一陣輕微的劍鳴,散發著銳利的劍意。


    薛嵐飛身而起向著大陣中央而去:


    “你在這裏守著大陣,我去會會那位林道友。”


    大陣中央在又一次碰撞之中蕩開一圈激烈的法光,林霜看著對麵漸漸有些吃力的武易君,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確實是下界難得的天才,但是和她比起來還是有些差距的。


    女子緩緩張開手,然後握緊。


    此前從油紙傘上甩下去的那些雨滴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武易君的身後,化為幾道銳利的風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在了女子指尖操縱的傀線。


    “鏘!嗡!”


    扯直的傀線在風刃的撞擊之下激蕩開一片璀璨的火花,隨後便是不堪重負斷裂開來。


    武易君捂著自己滴血的左手後退了幾步,眸中戰意升騰。


    女子緩緩支起自己的腰身,麵帶笑意地甩甩手上的血。


    在少女白皙的手腕側麵,有著一條長長的血痕。


    “嗯?”林霜微微眯起眼睛,按照方才的情況,這人的手腕應該已經被斷開的傀線削斷了才正常。


    “不對!”


    林霜反應過來的速度不可謂不快,但是在元嬰期的死鬥之中,還是有些太慢了。一道暗綠色的影子出現在她的身後,暗紅色的眸子之中閃過一抹格外晦暗的光芒。


    下一瞬,鋒銳的利爪便是直接重擊在了她的護體法光之上,將之層層擊破。在女子的後背之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林霜有些狼狽地看著武易君受傷的那隻手,方才全部斷裂的傀線並沒有重新續上,但是女子指尖卻是出現了另外的幾根傀線,在灰暗的天色之下像是蜘蛛絲一般。


    那穿著紅色衣衫的女子對著林霜緩緩開口:


    “道友是不是認為,傀師隻有一套傀線操控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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