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臨近中午,曹記鹵麵的攤子上麵全部是人,薛嵐幾人坐在角落裏麵,五個人圍著一張四方桌子,麵麵相覷,誰都沒有對碗中的東西下筷子。


    薛桐看了一眼麵前的大碗,數年過去,這曹記鹵麵的分量還是這麽實在,一碗鹵麵湯色鮮亮,不但有之前放進去的配菜,還有切成大塊的鹵肉。


    少女偷偷往旁邊桌上看了一眼,發現自己這一桌,攤主給的肉明顯多些。


    她看看身邊一襲黃衣的女子,象征性地詢問了一句:“我可以吃了嗎?我的麵要坨了。”


    薛嵐看了她一眼,發現這人在說話的功夫手上已經動了起來,將鹵麵頂上的鮮紅辣醬往下麵翻,動作熟練,邊拌還邊看著薛嵐。


    那眼神的意思就是:我就是通知你一下,不是征求你的意見。


    薛嵐沒有理會她,女子聲音沉靜溫和,對著自己對麵坐著的林登說:“林相怎麽不吃啊?”


    林登看著薛嵐,心想著我為什麽不敢吃你不知道嗎?你實在是太嚇人了!


    雖然心中這樣想著,但是嘴上卻還是道謝:“謝謝薛姑娘,我還真是有些餓了。”


    說完這話他就是埋頭吃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林登在自己低頭的時候,仿佛聽見了一聲輕輕的笑聲。


    極短促的一聲,嘲諷意味十足。


    於是這一桌子十分惹眼的組合全部開始低頭吃麵。


    一人四仙之中,人不是養尊處優的人,仙不是餐霞飲露的仙,五個人聚在這人間城池之中,小小麵攤,幾碗鹵麵,一雙筷子之間,便是徹底融入了這浩大又溫暖的人間煙火氣之中。


    周圍一些吃麵的食客在薛嵐等人進來的時候就放慢了手底下的速度,看著他們幾個竊竊私語。


    薛嵐偷偷聽了一下,無非是讚歎幾人的容貌,再猜猜幾個人的身份。


    撫陽城這些年作為落霞山的倚仗,城中百姓也是見過不少仙門弟子了,故而對薛嵐等人的身份不小一刻鍾便是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這幾位一定是鎮守落霞山的劍仙吧?兄長在落霞城守山,去年過年的時候便是同我說了,守城的劍仙,一個比一個好看……”


    “那可真是,如白虹貫日,淩淩風骨皆在長劍之上。”


    身後桌子上麵吃麵的少年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甚至忍不住舉起了自己的手,被身邊端方雅正的父親打了頭。


    那父親是一位穿著青色長衫的中年人,身上一身文雅的書卷氣,蓄著一小把胡須,看見薛嵐看過來,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


    那少年捂著自己的頭,有些委屈巴巴地開口:“爹!”


    “你這樣打下去我會傻了的。”


    中年人看著他:“不是早就傻了嗎?”


    言畢便是從桌前起身,從攤主那裏拿到了自己要帶走的半斤羊雜,帶著兒子回去了。


    崔梧看著那跟在父親身後的挺拔身影開口:“這孩子身上有兵煞之氣,怕是要上荒域戰場。”


    薛嵐微微點頭:“凜然少年氣,數年不曾回來,大順的人道氣數,真是一日比一日強。”


    崔梧點點頭,也學著薛嵐的樣子微微散開自己的神識,偷聽周圍人的談話。


    “仙人真好啊,要是我也是仙人……不對,就算我不是仙人,但凡歲數稍微小點兒,我也去荒域,讓那些魔族好看!”


    另一個角落吃麵的是一對老夫妻,其中那滿頭白發的老翁正在對自己的妻子說話。


    麵容慈祥的老嫗坐在他的身邊,兩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家共同分食一碗麵,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


    “好了,多大歲數了!前半輩子不是在往裏麵跑,就是在內遷……要是真的想殺魔族,就下輩子投個壯漢子。”


    “下輩子也成,那下輩子,你還是我的老婆子不?”


    “吃麵!”


    撫陽城中,太平依舊。


    ……


    老人的竊竊私語傳入崔梧的耳朵之中,女子輕輕一笑。


    鎮守撫陽城十年,這紅塵之中的句句期許,也是她一直堅守的意義。


    幾人這頓飯吃了一炷香的時間,放下碗筷的時候,攤位上麵的食客已經走得差不多了。薛嵐率先起身,對著林登行禮。


    “薛嵐之前冒失,給林相賠罪了。”


    林登覺得自己接了這一禮是要折壽的,誰知道麵前這仙人究竟活了多少歲,連忙還禮。


    “哪裏哪裏。”


    付錢回來的薛桐看著這你裝我也裝的兩人,有些無語。


    吃完麵,薛嵐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和崔梧說,於是一行人便是緩緩向著城主府走去。


    這一路上,薛桐站在林登身邊,聽著這位林相大人和薛嵐兩人花式互吹,一個說一個是人中龍鳳,大順朝肱骨之臣。


    一個說一個是仙門翹楚,修仙界弟子之典範。


    雖然兩人說得在某些方麵都是事實,但是她聽著就是有些想笑。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大概是因為兩人臉上如出一轍的假笑吧。


    少女想到這裏,偷偷看了一眼走在薛嵐身邊的崔梧,想要看看她是個什麽表情。


    然後她就看見崔梧滿眼都是小星星,看著薛嵐的表情說不出的仰慕。


    薛桐知道自己應該是個有教養的孩子,但是還是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忘了玄煌宗寂元峰大半都是薛嵐粉,極少數是扭曲薛嵐粉。


    看崔梧這樣子,怕是早就在心底將薛嵐誇上了天。


    薛嵐林登說著話,眼前的景色不斷變化,在一次轉向之後,麵前出現了一座巨大的宅邸,裏麵栽著葉子鬱鬱蔥蔥還有殘花的合歡樹。


    崔梧現在坐鎮的城主府,是在原來撫陽城城主府的舊址上麵擴建的,她接手之後將城中的府衙和城主府合在了一起,平時分開行動,一旦落霞城傳來戰報,便是全部交由她統一管理。


    因為這個原因,撫陽城才在混亂的戰爭之中穩定運行,像是一座仙府一般,成為落霞山的底氣。


    “師姐,請!”


    ……


    薛嵐指尖在桌子上麵叩了幾下,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我們小五是長大了。我之前還想著要把你帶走呢!”


    此言一出,周圍人的表情皆是一僵。


    薛桐和陸風是驚訝於薛嵐之前從來沒有說過這件事情。


    林登和一直守在城主府的兩位講究想得可就是薛嵐要把盡職盡責的崔姑娘帶回去了。


    這可使不得,這怎麽使得?


    好歹也要提前通知一下,不過現在自己在這裏,要是崔梧走了好歹還能頂上。


    林相在電光火石之間思考了崔梧走了之後撫陽城的各處布置,最後露出了一個胸有成竹的笑容。


    然後他就聽見薛嵐的話:“現在我不打算帶你走了。”


    林登:你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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