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薛嵐說話的一瞬間,陸風就想要拒絕了。


    他隻想在自己的修行路上做個好人彌補前半生的罪過,僅此而已。


    但是他不敢拒絕。


    薛姑娘一雙眼睛在常人眼中是晶瑩純澈的烏黑,在他眼中卻是那毫無生機的灰白。


    和那眸子對上一眼,陸風覺得自己說不去的話會被當場殺掉。


    青年對著薛嵐拱拱手:“但憑薛姑娘吩咐。”


    於是薛嵐便這樣將元明界的男主大人再次捏入手中,兩人離開的時候,陸風那位黃鼠狼兄弟還趴在桌子上麵打著酒嗝,看著一時半會兒是不會醒了。


    兩人走出客棧,拐進一條小巷的時候看見了早就等在那裏的薛桐。


    少女看著陸風盈盈一笑:“陸道友,許久不見可有想念?”


    陸風實在是想不到自己會想念這一對姐妹的理由。


    想念什麽?


    想念自己被你拿著淬了魔毒的箭射?


    半點兒都不想念。


    心中這樣想著,但是嘴上卻要說著違心的話:“自然是有的。”


    薛桐一下子笑得更甜了。


    薛嵐聽見薛桐給自己的傳音:“我就喜歡他這種明明不喜歡我還幹不掉我的樣子。”


    薛嵐沉默。


    從瑞雪城抓到一個野生男主之後,三人繼續前往廣業城。


    在雲頭吹了一段時間的風之後,陸風總算是清醒了一點兒。


    青年不敢和薛嵐說話,於是暗戳戳問身邊的薛桐:“二位此次在秉燈書院的,是什麽事啊?”


    薛桐微微一笑,給薛嵐傳音:“他可算是知道問問了。”


    少女聲音溫柔:“沒什麽事情,就是找個人。”


    陸風聽見這個模棱兩可的話就是頭皮一麻,直覺不是什麽好事情。


    但是他不敢再問了,準備硬著頭皮上。


    再危機能有上次在秘境裏麵危機嗎?


    薛桐看著孩子天真的表情,忍不住替他默哀了兩秒。


    少女走到薛嵐身邊,聽見了狼君大人的碎碎念。


    “該不說是男主呢,我都這麽嚴防死守了,還是讓人家修煉到了金丹。”


    女子聲音之中帶著些許惆悵:“要不是害怕那個淩駕於天道之上的存在發現男主沒了直接破罐子破摔毀了元明界,我早就……”


    薛桐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狼君現在還不是巔峰時期,慎言。”


    薛嵐乖乖聽話,不說話了。


    “先找到我師尊再說吧。”


    薛嵐看著遠方一片綿延的雪山,揮手召喚出了重樓幻寶圖。


    巨大的圖卷將整片流雲都卷了進去,幾人的氣息被全部掩蓋。


    “明天我們就能到廣業城了,秉燈書院就在廣業城後麵的雪山之上。我有一個計劃。”


    薛嵐嘴角帶著狡黠的笑容,像是某種老謀深算的動物。


    “我們一起去踢秉燈書院的山門吧!”


    陸風哆嗦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麽?”


    薛嵐好脾氣地又重複了一遍:“我們三個,去把秉燈書院的山門踢了。”


    陸風一下子坐了下來。


    他就知道跟著這兩個人沒有什麽好事。


    薛桐也是有點兒驚訝,少女小心翼翼去看薛嵐的臉色:“你腦子犯病了?”


    為了找個靈元子,直接把諸位大儒的臉踩在地上摩擦?


    薛嵐擺擺手:“是我說話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我們幾個去山門前麵吸引注意力。”


    薛桐明白了薛嵐的意思,臉色一下子更白了,她偷偷給薛嵐傳音:“你的意思是我和陸風帶著你的心魔大人一起去人家的山門找不痛快嗎?”


    “要是被打死了怎麽辦?”


    薛桐眼神瞟了一下身邊的青年。


    陸風看著兩人的眼神,已然心死。


    他知道自己早死晚死都要死,這是小時候犯下的罪孽。


    於是青年緩緩起身,找了一個小角落蹲下了。


    薛桐二人不理他,繼續悄悄傳音。


    薛嵐:“不至於,我的心魔又不是傻子。再加上有你幫她掩飾,我相信你。”


    薛桐苦著臉,一張明豔的美人麵平添了些許憂傷,看上去我見猶憐。


    薛桐:“我情願你不相信我。”


    少女說完這句話之後歎了一口氣:“希望你明天都順利。”


    薛嵐笑著點頭。


    第二天清晨。


    麵前的雲霧散去,幾人看見了麵前巨大的繁華城池,以及屹立在它身後的巨大雪山。


    為了不被靈元子早早發現跑路,薛嵐要在廣業城之中做一些布置。於是幾人在距離廣業城還有幾裏地的城郊便是落在了地上。


    薛嵐使了個斷絕聯係的小術法,先把薛桐和陸風身上和自己的氣機糾纏斷開。隨後拿出了素君劍。


    女子聲音溫柔:“姐姐,今日若是我師尊從南山逃走,便是仰仗姐姐了。”


    素君劍發出一聲短促的劍鳴,算是答應了薛嵐。之後便是化為一道青色的流光,飛到了雪山南麵,消失不見了。


    薛桐看著薛嵐,忍不住感歎了一句:“想當年,你在落霞山坑殺魔族大軍,都沒有請動素君劍。”


    薛嵐聲音之中帶著冷意:“不過是魔族,又不用顧死活,自然是比較好處理。”


    薛桐聽見這話有些發毛,她知道薛嵐要找個機會把心魔放出來,於是開口:“我和陸道友先去城中等你。”


    薛桐帶著陸風進了城,薛嵐一個人站在荒野之中看向頭頂灰藍色的天空。


    身後傳來熟悉的女聲:“是不是很像,你若是在這裏把上下兩界的禁製捅破,就可以直接到達北域川。”


    心魔緩緩從薛嵐的影子裏麵走出來,一襲黑衣,看上去神秘又冰冷。


    “要是在這裏就把天捅破了,下界不會好受。”薛嵐輕輕笑了一下:“放你出來是要你幹活的。”


    心魔冷哼一聲,飛向了廣業城。


    耳邊傳來心魔狂妄的聲音:“薛嵐,一味追求兩全之法,也算是偏執入魔。”


    薛嵐看向那高大的雪山,沒有說話。


    女子從自己袖子裏麵將靈元子那一縷氣機拿出來,在強大神識的輔助之下,很快就確定了靈元子的位置。


    她的師尊啊!


    薛嵐心口有些發苦,現在變成什麽樣子了?


    靈元子在秉燈書院後麵的一處山崖之上喝酒,腳邊的酒壇子已經擺了一堆。


    這人如今已然不是九年前那副青年人的模樣,而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叟模樣。頭發花白,兩頰凹陷下去。身著一襲青袍,寬大的袍袖之中像是關了兩團風。


    季方崖站在他的身邊,容顏依舊,看見靈元子又要拿酒,連忙擋住了他。


    “從你到這裏的那天,我就往藏書閣下麵新埋了好多壇酒,現在都不剩多少了。”


    靈元子笑了一下,像是暮年的老鬆。


    “那就再埋唄,怎麽了?知道我活不到那個時候了?”


    老者掐算了一段時間開口:“我的徒弟,怎麽不動了?”


    “九年了……她怎麽……”


    老者一句話沒有說完,突然抬眼看向秉燈書院山門。


    靈元子和季方崖對視一眼,皆是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驚訝之色。


    “她怎麽?她怎麽……”靈元子一下子從柱子下麵站了起來,手忙腳亂準備開溜。


    季方崖連忙開口:“是你徒弟嗎?你不要像上一次一般認錯了人。”


    “化成灰我都認識!”靈元子提起自己的短劍,看了一眼自己與身後那柱子的因果牽扯。


    “她怎麽早來了,肯定是生氣了。不然哪有那麽快!”


    靈元子慶幸自己前麵還有秉燈書院擋擋,不至於讓薛嵐現在就衝過來……


    但是下一瞬,像是時空裂隙一般,那熟悉至極的氣息突然出現在了他身後不遠處。


    小老頭一下子不敢動了。


    季方崖看著突然出現在山崖邊上的紅衣女子,揪了一下靈元子的衣服:“這因果,你用不著重新連了!”


    靈元子緩緩轉身,看見那紅色的身影。


    薛嵐臉上帶著笑容,像是這茫茫雪山之中一簇熊熊燃燒的烈火,炙熱,溫暖。


    薛嵐看見靈元子,彎著眼眸。用著兩人交流之時慣用的熟稔語氣說:


    “師尊,徒兒的極品源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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