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裏麵潮濕昏暗,不時還傳來老鼠啃食房梁的聲音,切切嚓嚓,讓人心生厭煩。


    半跪在地上的黑衣刀客抬眼,看著薛嵐戲謔出聲:“你師尊都未必敢和我這麽說話。”


    薛嵐不吃他這一套,少女將手中的畫卷往前舉了一下:“他不敢是他的事,左右不過是個快要死了的老頭子。”


    明程聽著兩人之間充滿火氣的對話,心中忐忑不安。


    這兩人不會在地牢裏麵打起來,把這臨雲郡的天掀了吧。


    上一輩子的薛嵐和還沒有斷掉的單刀也許會如她所想。


    但是現在麵前的兩位仙人都是被因果循環狠狠教育過的,一時半會兒不敢在人間王朝搞事情。


    單刀還沒來得及接話,眾人就聽見牢房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他看著站在身前的紅衣少女微微一笑,帶著身邊的小姑娘化為一道飄渺的煙霧,消失在了原地。


    隨後單刀也消失在了明程的麵前。


    兩人的身形雖說已然消失,但是明程知道他們並未走遠,而是潛伏在著地牢之中。


    這樣一想,她的心不由安定下來。


    停在牢房門口的是專門負責看管明程他們的獄卒,在監獄裏麵沒少收犯人的好處,吃得油光滿麵,滿肚肥腸。遠遠看去像是一隻白花花的大豬。


    此時這大豬的身後跟著一個穿著靛青色鬥篷的嬌小身影。


    那人先獄卒一步進了牢房,抬手將頭上的兜帽放下,明程忍不住驚呼出聲:


    “花姑姑!”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上次在醒青山和薛嵐有一麵之緣的錢雲商會掌事人花翎花娘子。


    不過是短短幾日不見,這婦人眼尾處的肆意已經化作了淡淡的疲憊,她先是上前查看明程的傷勢,隨後握住了麵前姑娘的手。


    婦人的聲音有些沙啞。


    “明程,我來帶你出去。”


    明程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女子聲音之中帶上了些許急切。


    “花姑姑,怎麽了?”


    花翎沒有說話,隻是將明程從地上攙扶起來,一雙漆黑如墨的美眸看著她。


    隨後,花翎在明程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


    肥頭大耳的獄卒沒有聽清楚,但是薛嵐聽得可是真切。


    “上次救下來的那批孩子之中有一個是皇家人,觸了貴人的逆鱗了。”


    薛嵐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個被薛桐定義為主角的小啞巴,那是當今大禮朝皇上流落在外的骨血。


    聯想起自己今天早上在京城的所見所聞,薛嵐心中已經有了些許猜測。


    薛桐如今是一個會自己使用腦子這個東西的好孩子。小姑娘清脆的聲音在薛嵐耳邊響起:“我的資料上麵說,那位心狠手辣的皇帝私生子小的時候曾被人迫害,應該就是那位貴妃了。”


    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薛嵐剛剛放下掐算的手。


    少女聲音之中帶著些許無奈:“怪不得這麽急呢,前麵這位陛下的壽數,確實沒有多少了。”


    識海之中傳來心魔的邪笑聲:“你之前把魔化的金穀城地府全部清了個幹淨,現在隻要找到個正兒八經的山水神靈,幹預那大禮王朝皇帝老兒的壽數,也不是什麽難事。”


    薛嵐眼眸彎彎,假裝矜持地開口:“瞧你說的,我又不是魔頭,怎麽能做這種事情?”


    心魔看見她這副矯揉造作的樣子就想吐。


    但是她又不得不順著狼君大人的意思往下說。


    “我是魔頭我去做行了吧。”


    薛嵐露出一個十分滿意的笑容,抬手變幻了自己的樣貌,顯露身形。


    花翎扶著明程往外麵走去,但是還沒有出牢房,就看見原本站在門口的獄卒打了一個哈欠,然後竟然直挺挺站著睡著了。


    一個身著紅衣的姑娘出現在二人麵前,笑容甜美:“花娘子。”


    花翎看見突然出現的薛嵐,隻是微微驚訝了一瞬便鎮定了下來。


    婦人聲音平穩:“薛姑娘。”


    薛嵐腰間還掛著那塊花翎之前贈予的玉佩,雪白的祥雲被少女從腰間揪下來,輕輕遞到她麵前。


    “薛嵐有事相求。”


    花翎騰出一隻手接住玉佩。


    “姑娘請說。”


    薛嵐的聲音在這沉悶的地牢之中萬分清晰,但是說出的卻是大逆不道的妄言:“那批孩子之中有一個小啞巴,希望花娘子將他好好護在花家,這九五之尊的位置,薛嵐自會為他謀劃一二。”


    花翎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薛姑娘恕妾身不能從命,錢雲商會上上下下,也有妾身想要護著的人。”


    薛嵐看著花翎那萬分熟悉的眉眼開口:“哪怕是仙人也不信?”


    麵前人開口,擲地有聲:“妾身自幼跟著父親行商,看遍世間冷暖。方知人之性命身家,不在天子,不在仙人,而全在自己。”


    “若是為了仙人一句話,就搭上了整個錢雲商會,花翎怕是要以死謝罪。”


    紅衣少女笑得開懷,但是總給花翎一種奇怪的感覺。


    方才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說完了那些話,到此時才發覺冷汗濕透了脊背。


    雖說仙人對於他們這些凡人來說,本質上和天子並沒有什麽兩樣,都是可以隨意玩弄凡人命數的存在。


    但是花翎在賭。


    她賭願意為幾個凡人孩子出手的仙人是個好人。


    她賭對了。


    “是我為難娘子了。此事幹係重大,那孩子我便先是帶走了。”薛嵐緩緩開口,感應之下已經得到了那小啞巴的位置。


    “但是上麵那位已經知道了明捕頭和花家和那孩子有關。有道是上位者冰冷無情,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娘子可有應對之法?”


    花翎臉上出現了為難之色。


    薛嵐看向了隱在黑暗之中的單刀,看著像是在和牆說話:“單道友,可是考慮清楚了。”


    單刀在黑暗之中顯露了身形,看了看明程和花翎。


    青年的聲音冷硬:“不止他們兩個。”


    “單刀!”明程大喊一聲,但是薛嵐已經應答:


    “自然。”


    少女抬手抖開重樓幻寶圖,笑意盈盈:“單道友請。”


    單刀化為一道漆黑的刀芒衝入重樓幻寶圖之中,消失不見。


    明程張大了嘴巴,有些不敢置信。


    少女手腕一抖,重樓幻寶圖消失在她的手心之中,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三日之內,薛嵐自會處理好一切。”


    “在此之前,望花娘子不要輕舉妄動。”


    鬼魅似的紅影消失在兩人眼前,在她離開的瞬間。在門口打瞌睡的獄卒醒了過來,揉了揉自己油乎乎的臉。


    “夫人……這人……”


    “不帶出去了。”


    花翎將明程放回原來的地方,離開了牢房。


    不過三日,花家還是等得起的。


    紅影迅捷無比,片刻便是行進了百裏不止,來到了青臨江一處人跡罕至的江段之上。


    薛嵐站在半空之中,將身上的魔氣驅散幹淨,然後從袖子裏麵拿出來了三根香。


    少女輕輕揮手,那線香尖端便是冒起了縷縷青煙。


    她對著麵前滔滔不絕的江水行了一個大禮:


    “晚輩玄煌宗寂元峰大弟子薛嵐,懇請青臨江江神娘娘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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