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的罡風吹動了薛嵐赤紅的衣角,少女站在雲頭之上,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薛桐被她護在自己的身後,在薛嵐的背後,有一小塊安全的地方,讓她可以不用麵對那如刀的風刃。


    溫暖舒適的一小塊區域,薛桐站在裏麵卻是心神不寧。


    良久,看見下麵的山河如同一條川流不息的河流一般向後退去。小姑娘終於鼓起勇氣開口:“薛嵐,怎麽了?”


    薛嵐的聲音還是雲淡風輕的,其中還帶著和她說話的時候慣常會帶的輕快笑意:


    “沒事,就是我的師尊給我留了一個大禮。”


    薛桐心想著你這可不是沒事的樣子,但是再借給小姑娘十五個膽子,她也不敢再多問一句,隻好假裝無事發生一般看著腳下奔流的景色。


    薛嵐大概是察覺到自己的狀態影響到了薛桐,少女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輕輕歎了一口氣。


    耳邊罡風呼嘯之聲實在是太過刺耳,薛桐沒有聽見薛嵐那低微的歎氣之聲,但是她看見了薛嵐手上的動作。


    薛嵐現在是一副年輕人的樣子,但是身上一直保持著一些老年人才有的習慣,比如這時不時地去揉自己的眉心,就是她內心糾結的時候慣有的動作。


    未等薛桐思索完畢,薛嵐就率先開口了:


    “是我之前太過自信了。”少女的聲音混著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聽上去沙啞又模糊。但是薛桐還是豎起耳朵,力求不漏掉自己宿主接下來說出的每一個字。


    “之前在伽蘭秘境裏麵,我見過一次師尊,他魂體脆弱無比,像是一串勉勉強強串起來的珠子,珠子殘破不堪,繩子的品質也不怎麽樣。但是我修習魂術多年,自然是有信心將那殘破的魂體養護好。”


    薛桐的聲音有些慌張,其中帶著濃濃的擔憂:“你師尊出事了?”


    薛嵐輕哼一聲,聲音愈加冰冷:“他修煉了蜉蝣長春功。”


    “你可能不太清楚,人死之後,人魂天魂歸於天地,按理來說,逸散之魂永遠無法聚攏。但是這蜉蝣長春功,號稱可以聚攏逸散之魂,投入輪回。”


    薛桐緩緩開口:“騙人的吧?”


    “自然……”薛嵐冷冷一笑,像是從地獄歸來的惡鬼。


    “尋常人隻知道它有這個功效,但是不知道所要付出的代價。”


    “蜉蝣長春功,修煉者會在十三年的周轉之中不斷重複從年邁到青年,複又從青年到暮年的過程,二十六年為一輪回。在這個過程之中,靈魂就像是一張攤開在地上的皮肉,被一把鋼刷一點點刷著。刷成逸散出身體之外的粉末。”


    薛桐打了一個寒顫,她知道靈魂對於修仙之人的重要程度,輕輕觸動便是劇痛萬分,更別提……


    “所謂的聚攏逸散之魂,不過是借由長春功和修煉者的魂魄,在器物的媒介之下,將死去之人的人魂從天地之中置換出來。”


    薛嵐說完這句話,眉心微蹙,看上去痛苦萬分的樣子。一雙灰白的眸子無視眼前的狂風,直直盯著北邊的天空。


    薛桐聽完薛嵐的話,心也不禁一沉。


    依薛嵐所言,這蜉蝣長春功,就是一門以命換命的邪術。


    是有多放不下,才會。


    小姑娘當機立斷:“那你下一步的計劃是?”


    “前往大禮朝京都,永絕後患。”


    薛嵐說這話的時候,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氣幾乎要將薛桐凍住。


    她知道薛嵐生氣了。


    大禮朝京都金穀城,天色微暗之時,街上已是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城中酒肆眾多,青樓勾欄的規模也是不小。薛重餘和吳燼走在街道之上,耳邊盡是鶯鶯燕燕的聲音。


    那些濃厚的脂粉氣息飄到了薛重餘身邊,被吳燼指尖升起的一縷清風驅散。青年眼中帶著笑意:“重餘姑娘,薛嵐的猜測怕是沒有錯啊。”


    薛重餘用那一雙冰藍色的漂亮眼睛看了吳燼一眼,隨後緩緩點頭。


    太陽落山不到半個時辰,這街上常人所不能見的鬼魅就多了不少,其中甚至有些惡鬼,光明正大爬到那些陽火虛弱之人的肩上吸食陽氣。


    這金穀城表麵上是歌舞升平,暗地裏卻是百鬼夜行。


    那張燈結彩層層向著中央皇宮簇擁而上的各色酒肆勾欄,如白骨之手,要將皇城的火種直接熄滅。


    薛重餘看著那皇宮頂端微弱的紫薇之氣,像是一條淺淺的絲線,吊著這大禮王朝為數不多的氣運。


    紫薇氣之後,是怨氣滔天,黑雲滾滾。


    薛重餘聲音清淺:“速戰速決。”


    吳燼點點頭,率先向著天空飛去,青年指尖飛速翻轉,結出一個無比複雜的法印。那法印緩緩飛向金穀城半空之中,化為一張巨大的蛛網,其上延伸下去數萬條青綠色的絲線,連接到下麵的凡人之上。


    一時間,居於半空之中的青年像是睥睨天下的王者,操縱了一城人。


    與此同時,薛重餘身邊出現了一個金鈴。


    “叮鈴!”


    清脆悅耳的鈴聲響起,周圍的聲音一下子褪去,這城中的凡人在兩人的合力之下被隔絕在外。


    在薛重餘的身後,不知什麽時候憑空出現了一條漆黑悠長的街道。


    在這條街道之上,星星與燈火都失去了自己的色彩,極致的黑色填充了這裏的每一寸空間,陰冷的氣息像是活動的蟲子,緩緩爬到了薛重餘墨綠色的衣衫之上。


    吳燼從半空之中下來,站到了少女的邊上。


    “這下是八九不離十了,陰氣外泄如此嚴重。”


    薛重餘沒有說話,少女一揚手,手中出現了一把雪白的長劍。


    她往前走了兩步,烏黑的發絲像是在一瞬間染上了北域川的風雪,化為純粹的雪白。


    吳燼跟了上去,身後出現了幾柄小巧的翠綠色短劍,環繞著青年。


    兩人頂著刺骨的陰氣緩緩向前,不久之後,身後的璀璨燈火便化為了模糊的陰影。


    周邊開始亮起了昏暗詭異的鬼火,吳燼向著前麵看去,兩人麵前出現了一麵鏽跡斑斑的大門,上麵掛著一麵巨大的牌匾,上麵寫著大氣灑脫的六個大字:


    金穀城鬼門關。


    那高高的額城牆之上傳來沙啞沉悶的聲音:“來者何人,擅闖我金穀城鬼門關?”


    薛重餘抬頭,看著那隱於城牆霧氣之後的巨大黑影開口:


    “無名散修,請教金穀城城隍大人高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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