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雲郡城小青縣,天光微亮。


    街邊的餛飩攤子上飄著嫋嫋白汽,彌漫著誘人的香氣。


    明程和單刀從小青縣府衙出來,眼睛下麵懸掛著兩個黑眼圈。


    “小青縣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不想著要懲治犯人,一個勁兒詢問那些孩子的去向,是真的把老娘當犯人審了。”


    “我困死了。吃點東西趕緊回去睡覺。”


    明程嘴裏嘟嘟囔囔向著那餛飩壇子走去,到了近前的時候看著那食客碗中一個個白白胖胖的餛飩,直接移不開眼。


    “老板,兩碗餛飩。”女子清脆的聲音響起,在鍋邊忙碌的男人頭都沒時間抬。之事大聲應了一下:“好嘞。”


    兩人在一張桌子上麵坐定,等著餛飩上來的功夫,單刀的眼尖卻閃過一抹鬼魅的影子。


    還未等明程反應過來,身邊的男子就提著他那把玄黑色的長刀追了出去。


    明程忍不住問了一句:“怎麽了?”


    那已經飛上街邊屋簷的男子隻是回了她一句:“沒事,你吃你的。”


    隨後便消失不見了。


    單刀這番動作引得周圍的食客都看向他,但是這些人也是見過江湖遊俠的,隻是驚歎了幾聲,便是又轉頭回去吃自己的東西了。


    又過了半刻鍾的時間,老板端著兩碗餛飩放在了明程麵前:“姑娘慢用。”


    明程看著桌子上麵的兩碗餛飩,又看看對麵空蕩蕩的座位。


    “早知道我就……”


    一句牢騷還沒有說完,耳邊便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明姑娘,好久不見啊!”


    明程聞言抬頭,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襲極致招搖的紅衣。


    那顏色像是熊熊燃燒的烈火,隻是看了一眼,明程似乎感受到了上麵灼熱的溫度。


    再往上,她看見薛嵐那張明媚的笑顏。


    少女此時一襲紅衣,袖口處的位置被束腕綁緊,看上去格外精幹利落。


    隻是那頭發還是老樣子,慵懶隨性地披在肩頭。


    少女歪頭看著她,明程發現這人的左耳耳垂之上戴著一枚剔透紅珠。


    之前是沒有的。


    薛嵐似是察覺到了明程的疑問,輕聲開口:“山中好友所贈。大禮朝不怎麽太平。”


    明程聞言輕笑了一下,眉眼間那沉澱多年的風雪化開,像是春分化凍,涓流數十裏。


    她將麵前那碗餛飩推到薛嵐麵前:“給小桐吃,我再給你叫一碗。”


    誰知道薛嵐輕輕抬手製止了她。少女將自己麵前的餛飩推到薛桐麵前,隨後指尖輕輕在碗邊點了兩下。


    在明程驚愕的目光之下,少女竟從那餛飩碗邊上揪出來一碗一模一樣的餛飩。


    明程睜大眼睛,忍不住開口:“薛姑娘,您這術法外傳嗎?”


    薛嵐笑著將那揪出來的一碗餛飩擺在自己的麵前,又如法炮製複製了勺子。


    “明姑娘想學?”


    明程點點頭,順便觀察四周,發現周圍的食客一個個都在埋頭吃自己的東西,不知道是沒有察覺薛嵐的到來,還是壓根看不見她。


    薛嵐吃了一個餛飩,這餛飩用料紮實,鮮美非凡,一口湯下去渾身都暖了起來。


    少女眯著灰白的眸子:“他們看不見我,我此行就是為了姑娘而來。”


    “願聞其詳。”


    薛嵐喜歡和爽快人說話,於是直接開門見山:“關於那位花娘子和她所調查之事,你知道多少?”


    明程吃餛飩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沒有正麵回答薛嵐的問題,而是看著薛嵐的眉眼開口:“薛姑娘在凡塵之中有親人嗎?”


    薛嵐不藏著掖著:“薛嵐一介孤女,親人……昨日見過一麵,已是仙凡有別。”


    仙凡有別。


    明程更加肯定自己內心的猜測:“薛姑娘昨日是不是用了什麽術法,才讓那花娘子無所察覺?”


    薛嵐笑而不語。


    明程心想著修仙之人是真的困苦非常,連這人在世上唯一一點親緣,都是一上瑤台盡斬。


    對麵的少女拿著勺子,輕輕攪動著碗裏的餛飩。


    “仙人入凡塵,便要守凡塵的規矩,凡人既已入仙門,也應當紅塵盡斬了。”


    此話的意思差不多便是要時時刻刻守規矩了,明程分外不喜,直接張口就是懟:“聽聞薛姑娘心生魔障,看著不像是個守規矩的人。”


    薛桐默默吃著自己的餛飩,聞言抬頭看向明程的方向。


    這人是不是被她身邊那把刀護佑慣了,不知道邪修不能惹。


    下一瞬,薛桐知道自己的想法完全沒有錯。


    無形的刀鋒在明程說完話的時候就架在了薛嵐纖弱的脖頸之上。讓少女喝湯的動作微微一頓。


    不遠處的街道之上,伴隨著緩緩傾灑而下的日光,黑衣刀客執刀對著薛嵐,長刀未出鞘,但是勢可渡萬裏。


    薛嵐有些不信邪,伸著脖子去喝湯,結果脖頸之上霎時就出現了一道血痕。


    薛嵐:讓我喝一口是會死嗎?


    少女放下手中的勺子,在識海裏麵嘲笑心魔:“你真是沒用啊,連一個器靈都引不走。”


    “那行啊,你把你的身體給我,我去給你引器靈,你在這裏吃東西!”


    薛嵐拍拍自己的腦袋,覺得自己的心魔越來越不對勁了。


    薛桐聽見宿主嘟嘟囔囔的聲音:“心魔就心魔嗎,哪來那麽多個魔情感。”


    少女眼看著今天自己是喝不上這口湯了,索性直接起身轉向單刀行了一個大禮。


    “薛嵐見過前輩,晚輩此次前來,是有要事相求。”


    單刀看著那紅衣少女,知道此刻不是動手的好時機,於是低聲開口:“說。”


    薛嵐嘴角帶笑,姿態放得很低:“晚輩想問一下,我師尊,他給自己選定了什麽死法?”


    “晚輩有沒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一時間,薛桐,明程,乃至單刀都愣住了。


    她在說什麽?


    她穿得一身喜慶她在說什麽?


    薛桐忍不住揪了揪薛嵐的衣角:“不是你瘋了!”


    大清早穿上靈元子送她的漂亮衣裳,開口就是為自己師父的隕落略出綿薄之力。


    不是她有病啊!


    單刀看著麵前的紅衣少女,突然想起來自己當年和靈元子閑聊的時候那人說的話:


    “我的徒弟是變數。”


    回想起那人當時臉上的驕傲之色,他真想讓他回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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