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城和撫陽城中間隔了一個絳雲穀,薛嵐本來是打算去那裏看看的。


    但是她自昨天開始就有些心悸,想著八成是燼光下界了。


    燼光是她用自己本體的一根肋骨煉製而成的仙劍,和旁的法器和主人不同,兩人之間天生就有著聯係。


    之前在荒域動用了溯日鏡,又在心魔的操控之下使用了不屬於現在這具身體的寒冰之力,被燼光感知到是必然的。


    所以薛嵐嘴上說著要遊曆紅塵,但也就在剛出落霞城的一段時間步行,過了前麵山路的一道彎,白衣少女便駕雲而去,直奔附近人口最多的撫陽城。


    主要是為了借助撫陽城裏麵的人火氣掩蓋自己的氣息,再就是見見崔梧。


    撫陽城依然是屹立在南域的巨大城關,但是城中非常靜默,薛嵐聽見了風吹動什麽東西的聲音。


    薛桐在她身邊開口:【是魂幡。】


    被風吹動的是魂幡,沿線撫陽城滿城縞素。


    薛嵐突然間想起來,那位元和帝死在這裏了。


    崔梧這段時間在城中非常忙碌,大戰之後,前線的軍士總算是可以安定下來休息一段時間,但是撫陽城卻是再次運轉了起來。


    謝和的死是他自己早就料到的,老人生前留下了旨意,意思是不入帝陵,要在撫陽城就地火化。但是遠在京城的言官顯然不認同這個做法,一天天說著什麽禮不可廢。崔梧每次聽見林岑旭在她耳邊說這事情都覺得自己心煩得厲害。


    仙人的傳訊符籙在兩撥人之間忙碌,飛得都快冒煙了。


    最後新帝力排眾議,遵循了先帝的遺囑,還專門遣了後三城的精兵前來,可算是要在三天之後,將謝和火化了。


    薛嵐來的是時候,因為再過兩個時辰,新帝調遣的精兵就會來到撫陽城。


    像薛嵐這種沒有來路又不想暴露自己仙人身份的人,八成要被抓起來。


    薛嵐走在撫陽城無人的街道上,一手領著薛桐,一手拿著一根棍子,像個真正的瞎子那樣緩緩往前走。


    隱隱可以聽到周圍百姓的哭聲,細細嗚咽著,像是一場綿密不盡的秋雨。


    兩人往前麵走了沒一段距離,薛桐就看見前麵走過來一個身著水藍色衣裳的姑娘。


    小姑娘揪了一下薛嵐的袖子。


    【崔梧來了。】


    薛嵐好似是才知道崔梧來了,緩緩轉頭。


    崔梧看見薛嵐那雙灰白的眸子,呼吸一滯。


    薛桐看著崔梧腳步飛快地走過來,有些害怕的問薛嵐:【你覺得她的脾氣和殷詩詩比怎麽樣?】


    薛嵐不上她的當:“玄煌宗的道友皆是溫柔良善。”


    薛桐罵了她一句滑頭,但是轉念一想,這何嚐不是薛嵐挨了這麽多年打得出來的存活之道呢?


    薛嵐最欣賞崔梧的地方,在於這孩子善於克製,就像現在,哪怕對薛嵐的眼睛充滿了擔憂,但是崔梧到了跟前也沒有扇薛嵐。


    “大師姐。”崔梧先是規規矩矩地行禮,隨後才開始問話:“師姐可還記得之前答應了小五什麽嗎?”


    半點理都不占的大師姐沉默了。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師姐沒有事,這個眼睛,是修煉導致。”


    崔梧長長的“哦”了一聲。


    “雖然早就接到了殷師姐的傳書,但是看見師姐這雙眸子,難免會有些在意。”少女的聲音淺淡如風,但是能讓薛嵐愧疚死。


    崔梧還是那副恭恭敬敬的樣子:“殷師姐說師姐打算遊曆人間,可是需要小五跟著?”


    薛嵐暴風搖頭:“大可不必,隻不過是目不能視。神識可以用。”


    崔梧再次點頭:“那師姐來找小五,可是有事情吩咐?”


    薛嵐從袖子裏麵拿出一個小盒子交到崔梧的手中。崔梧接過去,看見那小盒子上麵纏滿了符帶。


    “這是何物?”


    薛嵐也不藏著掖著:“夢魔。”


    少女手上的動作一頓,手裏麵那小小的盒子仿佛一下子有著千斤之重。崔梧的聲音有些僵硬:“夢……魔?”


    是她想的那個夢魔嗎?


    薛嵐點點頭:“這裏麵大概有一千多隻。我現在交到你的手上。”


    聽到夢魔的數量,崔梧手心滲出了冷汗。


    薛嵐聽見崔梧的聲音,心想自己把規規矩矩的少女嚇成這樣,內心充滿了負罪感。


    “這是為了之後進攻荒域準備的,我帶在身邊不方便,先放在你這裏。小五,等師姐回來。”


    崔梧抓緊手中的盒子,用力點了點頭。


    像是接過了什麽重擔一樣。


    撫陽城的天色是陰的,兩人說話的功夫,身邊過去了好幾撥人。薛嵐開口問崔梧:“這些人往城外走,是為了什麽?”


    崔梧向她解釋:“這些都是之前因為魔族突然進攻被迫停留在撫陽城的外城百姓,如今魔潮過去,一個個都想在精兵封城之前乘著絳雲宗的飛舟離開這裏。”


    薛嵐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少女轉身麵對崔梧,聲音溫柔:“既然如此,師姐也就隨著他們去了。小五之後處理完撫陽城的事情,便回到玄煌宗去。”


    崔梧彎腰行禮:“恭送師姐。”


    少女微微歎息一聲,輕輕敲了一下崔梧的頭:“你現在這個一板一眼的性子,是做不了寂元峰的峰主的。”


    崔梧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回神的時候薛嵐已經走出去老遠了。


    少女沒有了之前的穩重端莊,快步往前麵走了幾步攔住薛嵐:“師姐……你剛才的話。”


    崔梧現在算是理解了為什麽二師兄三師姐總是生氣,薛嵐說話有時候真的是沒遮攔。她隻不過是掌教真人為了照顧大師姐……


    薛嵐嘴角帶著笑意,抬頭用一雙灰白的眸子對著崔梧:“怎麽了?不行?”


    崔梧一下子被噎住,薛嵐這副不痛不癢的樣子,像極了……


    像極了當年戟月山後山,少女看著她的眼睛。


    “你去戟月山山門狀告祁夭夭,若是被逐出師門而不死,我薛嵐便代師收徒,收你入我寂元峰。”


    崔梧反駁薛嵐:“不行,你現在就想著峰主的事情了。那師尊怎麽辦?”


    薛嵐臉上浮現出古怪的笑意,她抬手拍了拍崔梧的肩頭:“誰知道呢?說不定我現在跑去把師尊給……”


    後麵的話薛嵐沒有說,但是崔梧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薛嵐鬆開崔梧的肩膀,接著往前走,邊走邊說:“崔梧,這峰主之位,非你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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