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官宮人,上上下下幾十口人,他們就那樣同時死在我麵前,我不懂,老師,父皇同我說得最多的便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錯是我犯的,為何死的卻是他們?”


    “父皇說他們有此下場全都是因為我自作主張惹下的禍端,我是害死他們的罪魁禍首。”


    “父皇還說那些宮人進我華春殿,便是我的人,他們的生死都牢牢係在我身上,父皇說那些宮人沒看好我,讓我擅自離宮,還遭遇不好的事便是他們失職,而我擅自離宮,也是對他們的不負責,拿他們的生命在開玩笑。”


    為了讓他長記性,明白自己身為太子的責任,墨九卿便下令將那些人全部斬殺了。


    “這些年,我一閉上眼就是他們慘死的模樣,我無法原諒自己,我是罪人,我的手上沾滿了無辜之人的鮮血。”墨霖看著自己的雙手,滿目瘡痍。


    那些人不是死在他的手上,但他們因他而死,這跟他殺的有什麽區別。


    墨九卿早就解了他的禁足,但他卻再也踏不出華春殿了,從那些人死在他眼前那刻,他整個人乃至靈魂都被禁錮在了華春殿內。


    期間墨九卿也派了宮人來華春殿,但都被他趕走了,他很怕,怕自己再犯錯。


    看著墨霖痛苦的模樣,夏哭夜在心裏歎息了聲,或許這就是身為皇家人的痛苦與無奈吧。


    墨九卿此舉或許過於狠辣了些,但若不這樣,墨霖恐怕永遠無法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可能帶來的後果。


    身為太子,他要時刻清楚自己的身份,更要清楚自己每次做出的決定會導致怎樣的結果。


    這邊墨霖在痛苦,另一邊墨九卿也在發呆。


    福公公不知什麽時候回來的,一回來就看到墨九卿呆呆的看著桌子上的畫像。


    “皇上。”


    “和夏哭夜說了嗎?”他問福公公。


    “說了,夏大人說他盡量。”


    墨九卿嗯了聲,揮揮手讓福公公退下了。


    福公公走了,他繼續看著手裏墨霖的畫像發呆。


    他想起這些年他一路走來的艱辛,又想起七年前的種種。


    他清楚自己不是個慈父,他兄弟姐妹多,當初先帝欲將皇位傳給自己最寵愛的太子,然先太子無德,和先帝如出一轍的荒淫。


    從先太子身上他明白了不能太過溺愛孩子,不然是會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所以他一直以來對墨霖都很嚴格,對墨霖的每一場教育他都是以培養帝王的態度去對待的。


    甚至有了墨霖以後他都不敢要第二個皇子,他怕有一天,他的孩子為了爭奪皇位也跟他一樣要弑父殺兄。


    他這一生,殺了很多人,除了那些邊關來犯的敵軍,他殺的人中還有自己的父皇,兄長,弟弟,姐姐還有妹妹。


    先帝荒淫,後宮嬪妃眾多,他的兄弟姐妹有十幾二十個,他最後留下的卻隻有長公主一人,隻因長公主是他年少時唯一待他好的。


    他是踩著兄弟姐妹的屍體坐上的皇位,他走得艱難,所以他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也經曆這種殘酷。


    但是,墨霖雖不用經曆這些,但身為太子,他遲早是要肩負起帝王的責任的。


    他不是那種妄想永生的人,他知道當自己老去拿不動筆拿不動劍那天就是自己禪位的時候。


    但若是墨霖是一個不會為天下人負責的君王,他又怎麽會把帝王之位傳給墨霖。


    若墨霖是個不負責任的人,他寧願讓這個江山易主。


    當初墨霖不管自己宮中的宮人擅自跑去青州府,他當時的心很慌很憤怒。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他身上流著先帝的血,先帝荒淫,不管朝政,不對任何人負責,他怕墨霖和先帝一樣。


    為了不讓墨霖成為先帝那樣的人,他當著墨霖的麵殺了那幾十人,甚至用最惡毒的話語去中傷墨霖,讓墨霖永遠記住那天發生的事。


    但是事後他也很後悔,也曾多次問過自己,墨霖才八九歲,自己這樣做會不會太苛刻了?


    就這樣,他在後悔與不後悔中掙紮了很多年。


    直到今日夏哭夜找上門來,他才覺得,自己和墨霖,或許都該為七年前的事做出改變了。


    夏哭夜拍了拍墨霖肩膀以示安慰,按照這個朝代的思想去想的話,墨九卿在這件事上並沒有做錯什麽。


    因為那些宮人是墨九卿派來照顧墨霖的,無論墨霖幹了什麽,是好是壞都是跟他們直接掛鉤的。


    墨霖擅自跑出皇宮,這件事的確是墨霖的錯,但換做墨九卿的角度就是宮人沒將人看住,才讓人跑出去犯下大錯。


    此乃失職之罪,在大夏,失職之罪按輕重處以斥責、?黜廢、?罰金、?賠償、?笞刑、流放等處罰。


    而墨霖身為太子,這次出去差點丟了小命,情況屬最嚴重的一種,就是把這些人全殺了都不為過。


    若按照他現代人的思想,那就是墨霖有心逃跑,就算自己放一百個監控在墨霖身上,他還是會有辦法遮住監控逃離,所以,墨霖死了關人家什麽屁事,他自己要作死,就是死了也是活該,怎麽能把罪責怪在別人頭上呢。


    咳,當然,這種想法也就想想,在有皇位繼承的時代是不能采用的。


    夏哭夜其實也不知道怎麽開導墨霖,他不是什麽人生導師,說不出來心靈雞湯。


    思慮良久,夏哭夜又拍拍墨霖肩膀開始給墨霖灌雞湯,“殿下,人要學會和自己和解,事情已經過去,人不能永遠活在過去。”


    “斯人已逝,咱們現在要做的不是自怨自艾,而是打起精神,不讓自己再重蹈覆轍。殿下,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外麵還有很多人需要殿下呢。”夏哭夜違背良心說道。


    從他的角度看那些人的確是死得很冤枉,他沒有資格替人家原諒,但在其位謀其職,他現在是墨霖的老師,首要任務是把人拉出來。


    至於其他事,交給以後的墨霖解決吧。


    總有一天,墨霖會自己想通的。


    墨霖仍舊很茫然,他並沒有因為夏哭夜的毒雞湯而立即走出陰影。


    一上午,夏哭夜沒有教墨霖任何知識,隻是不斷給墨霖灌毒雞湯。


    中午時候,為了讓墨霖開心些,夏哭夜親自下廚弄了兩個菜。


    可惜墨霖胃口真不咋滴,吃了幾口就沒吃了。


    最後這些飯菜都進了夏哭夜的肚子。


    吃完飯,消了食,夏哭夜沒再給墨霖灌雞湯,而是找了個合適的位置,倒頭就睡。


    他現在是墨霖的老師,本來該緊鑼密鼓的教授墨霖知識,但奈何墨霖現在狀態不對,就算學恐怕也學不進去,如此,他還不如直接躺平,等墨霖自個兒把負麵情緒消化完他再繼續。


    之後時間裏,夏哭夜沒有教墨霖任何知識。


    第一天他找了宮人來清理華春殿的雜草,還讓墨霖也跟著那些宮人一同處理。


    開始墨霖很反感那些宮人,想把人趕走,但被夏哭夜阻止了。


    華春殿清理出來後大變樣,總之還算能看。


    之後每天夏哭夜去華春殿不是帶著墨霖放那始終飛不起來的風箏,就是帶著墨霖玩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


    甚至沒過幾天,他還把崽崽和稚兒也帶進了宮陪墨霖一起玩。


    而夏哭夜這無法無天的舉動很快就傳到了朝堂之上。


    沒有任何意外,夏哭夜又被彈劾了,隻可惜,夏哭夜現在已經徹底放飛了自我,得知自己被彈劾後,他把那些吃飽了撐著的官員給臭罵了一頓,說人家親爹都沒說什麽,他急個鳥。


    罵完他轉頭就帶著墨霖繼續玩。


    也不知道是夏哭夜經常帶著崽崽稚兒去跟墨霖玩還是怎麽的,墨霖的身子骨竟漸漸好轉起來,臉也逐漸紅潤起來,就是人還是太瘦,平時吃的仍舊不是很多。


    其實墨霖不是很想蹦蹦跳跳的,但每次他不跟崽崽他們玩,夏哭夜就會拿著小竹條出現在他身後。


    最開始的時候他覺得夏哭夜應當不會下手,結果小竹條落到他小腿上時,他就算不想跳都得跳。


    夏哭夜每次用小竹條抽他小腿的時候,總是會笑眯眯的說這是他家鄉的跳腳米線,要是他不聽話,不好好陪崽崽稚兒玩,他就請他吃跳腳米線。


    在夏哭夜的威逼利誘下,他隻能含淚陪著崽崽稚兒上躥下跳。


    或許是因為夏哭夜一家三口的行為影響到了墨霖,墨霖覺得,華春殿的時間齒輪開始轉動起來了。


    在不斷往皇宮跑了幾天後,夏哭夜覺得他腳都要跑斷了,於是他直接去找了墨九卿,從墨九卿那裏回來後,他光明正大的帶著崽崽稚兒住進了華春殿,墨霖趕都趕不走。


    這麽多年,華春殿還是頭一次住進除了墨霖以外的人。


    最開始墨霖很不情願,時常睡覺都會做噩夢,想起墨九卿之前對他說的話。


    也不知是哪天開始,夏哭夜開始帶著崽崽稚兒每天都玩到很晚,很吵,時常吵得他半夜都睡不著。


    但從那以後他每天睡覺都不再做噩夢,有時候偶爾做一小段夢都是跟夏哭夜崽崽稚兒有關的,那些關於墨九卿的夢,似乎成了夢中夢。


    時間一天天過去,這日華春殿外很是喧囂,夏哭夜一早起來就聽到宮人嘰嘰喳喳的討論聲。


    “大武大順的使臣都到了,聽說再過幾日大商也快到了。”


    “說起大商,安和公主來咱們大商也好幾年了,當年皇上給她和葉公子指婚,怎地幾年了還不完婚?”


    “誰知道皇上怎麽想的,或許這次就能完婚了也說不定。”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安和公主有些可憐。”


    “噓,瞎說什麽呢,人家是公主,就算幾年不成婚,那也是公主,輪得到你一個小宮女去可憐?以後別說這種話了,趕緊走,前邊兒還等著咱們呢。”


    聲音漸行漸遠,夏哭夜沉默良久,沒想到這一個月沒到大武大順就到了。


    回到屋裏夏哭夜把崽崽和稚兒喊起來才去見墨霖。


    墨霖早就醒了,這些日子夏哭夜沒教他什麽,但還是讓他每天早上起來跑步增強體魄。


    其實這段時間和墨霖相處下來,夏哭夜覺得墨霖在學識方麵已經不需要他的教導。


    現在的墨霖需要的隻是一個引領他走出陰影的向導罷了。


    ——


    眨眼時間又過去半月,陸鳴那邊也處理完了,說是不日抵達京城。


    夏哭夜掐著時間覺得陸鳴應當要到了,於是準備帶著崽崽和稚兒去接陸鳴。


    但他現在住在華春殿,這些時日墨霖已經習慣了他們的存在,放任墨霖一個人他又擔心墨霖玻璃心。


    況且,墨霖真的太久太久沒離開過華春殿了。


    要想墨霖振作起來,踏出華春殿隻能算作第一步。


    思及此,他帶著崽崽和稚兒去找外出跑步的墨霖。


    “殿下,今日城中熱鬧,殿下不妨出去走走?”等墨霖圍著華春殿跑完三圈夏哭夜問道。


    今日不僅是陸鳴回京,還有大商朝以及大和朝的使臣也到了京都,街上恐怕會熱鬧非凡。


    墨霖喘了口氣,聽言猶豫不決,這些日子他雖沒再做噩夢,但離開華春殿他還真沒想過。


    “去吧去吧,太子哥哥,崽崽好想爹爹,還想去逛街,想去吃好吃的。”崽崽抱著墨霖腰蹦跳道,絲毫沒把墨霖當太子對待。


    稚兒也眼巴巴的看著墨霖,他也好久沒去外麵玩了,這幾天一直在華春殿,說實話,他都乏了。


    墨霖是個心軟的,在崽崽和稚兒的攻勢下,僵硬的點了點頭。


    但要出華春殿時,他又不確定的問夏哭夜,“老師,您有出宮令牌嗎?”


    七年前的景象還在他腦中回旋,他害怕他沒有得到墨九卿的應允擅自離開皇宮導致夏哭夜出事。


    “有。”夏哭夜把福公公之前給他的玉牌拿了出來。


    墨霖見狀頓時鬆了口氣,亦步亦趨的跟在夏哭夜身後。


    雖然手裏有墨九卿給的玉牌,夏哭夜還是去見了墨九卿,把他們今日的行程和墨九卿說了下。


    墨九卿聽說墨霖願意出華春殿後沉默良久,事後他才把花棲山喊了過來,讓花棲山跟著夏哭夜幾人,隨時保護幾人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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