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倉送程慕惟回家,回到曾經他和蘇沐檸的家。


    打發走陳倉,走進別墅,一室漆黑。


    開燈,環顧,孤寂清冷毫無聲息。


    這是婚房,他極少踏足的婚房,沒有人氣的婚房。這三年,每日每夜孤單寂寥,蘇沐檸是怎麽過的?


    程慕惟脫下西裝,解開領帶扔到沙發上。


    邁著沉重的步子走上樓梯,推開主臥的房門,空蕩蕩的,沒有一點熟悉的氣息。


    那天晚上,蘇沐檸離開後不久,程慕惟就送走林琳。


    他也不知為什麽最終沒讓林琳在此留宿,而且後來親自拆掉臥室內綠色的床上用品,家裏沒有蘇沐檸的物品,他就隨便換上一套床單被罩。


    躺倒大床上,他喝了不少酒又很累,依然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根本沒去想林琳和那些照片,他的思維完全被蘇沐檸和蘇家占據,那過往的被他壓在心底的點點滴滴不時閃現,擾亂他的心緒。


    翻身而起,樓下吧台拎過一提進口啤酒,隨意的坐在樓梯口,一罐罐的喝下去,直至神思錯亂,雙眼迷離。


    最後一個晃在眼前的場景是那一年的瀾海大橋,他背著她哄著她,她笑顏嬌俏如花解語......


    警局內臨別她將一個心型玉墜送給他祝他一帆風順,那是她外婆的遺物。


    她隨父母離開後,接待他們的警官才告訴他,女孩是為了救他......


    他當時熱淚盈眶,說不出的感覺。


    自此二人常常聯係,他第一次對人敞開心扉,把自己所有的經曆和心事講訴給她。


    她會認真的傾聽,會用心感受,她沒有過度同情和可憐,而是站在他的角度和立場看待問題,勸導他鼓勵他,要他堅強自立,勇敢的麵對人生接受考驗。


    她說懦弱的人才會把自己封閉,不敢麵對人和世界;


    她說人需要善良但不能一味的容忍退讓,那是對惡舉的縱容;


    她說隻有懦弱才會被欺,身心強大才能有信心和勇氣保護自己和自己關愛的人;


    她說要用心去接納身邊的善意,用智慧和力量去應對麵臨的紛爭;


    她說每個人出生都伴有母親的痛苦和希望,怎麽可以隨便輕生;


    她說你的奶奶那麽疼愛你重視你,你怎麽可以辜負她讓她失望......


    她說太陽照不到的地方會有陰暗,但更多的是陽光和美好,需要你站高望遠,放眼去看,用耳去聽,用心去體會......


    他冰封的心終於開始逐漸碎裂融化,他開始慢慢接受身邊一切,感受一切,徹底改變自己......


    次日傍晚,位於城郊的程家老宅。


    程星元和梅影一前一後從樓梯走下,一眼看見客廳坐在沙發上喝茶的程慕惟。


    程星元麵色微變,梅影更是身子一顫,知道他來者不善,沒來由的有些心虛害怕。


    “你怎麽回來不打聲招呼呢?”


    聽見程星元的問話,程慕惟並沒有起身,若無其事的斟茶喝著:“我以為回自己家不需要打招呼。”


    程星元皺眉:“前幾天讓你帶林琳回家吃飯,怎麽你一個人回來?”


    “帶林琳?為什麽?”程慕惟反問。


    “你不是一直愛著林琳?你奶奶去世了,既然你離婚了我便不再阻礙你,你想娶她就盡管娶。 你們成婚也算好事多磨姻緣天定。”


    程慕惟不禁抬頭質問:“我何時要離婚,我何時說要娶林琳?你憑什麽擅作主張讓我們離婚?”


    程星元愣住:“你自己說愛林琳的,你和蘇沐檸這三年婚姻什麽樣子還要我說。”


    程慕惟一頓茶杯,眸內隱含著冷意:“我愛誰那是我自己的事,誰讓你插手的。知道我不愛蘇沐檸,三年前你為什麽不阻攔我們結婚!你是不是以為我要和你一樣出軌離婚扶正小三!”


    “混賬!”程星元氣惱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梅影忙扶住他,對著程慕惟輕斥:“你怎能這麽跟你爸說話!”


    程慕惟毫不在意被打,轉眸盯上她:“怎麽刺激著你了,說你小三你不願意?”


    梅影絲毫不覺的難堪也不生氣,反問:“ 怎麽看不起小三你還養小三?這麽討厭小三那被你疼著寵著愛著護著的林琳是什麽?”


    “林琳不是小三,她是我的朋友,你有什麽資格和她比?”


    “朋友?”梅影貌似恍然大悟:“是同進同出相處一室,可以勾肩搭背摟摟抱抱言行親密曖昧的朋友?可以為她有家不回冷落妻子、置嶽母病危而不顧的朋友?嗬,我還真是孤陋寡聞原來還有這樣沒有分寸感的朋友!”


    程慕惟隻覺這一番話無比刺耳又讓他無言以對,分寸?蘇沐檸說過分寸二字。


    梅影冷笑的看著他:“你說林琳不是小三覺得她無辜?在明知你結婚有妻子的情況下用各種理由把你綁在身邊與你糾纏,和你孤男寡女毫無邊界的相處絲毫不顧及流言蜚語,這麽沒有邊界感你覺的她無辜?”


    “我和你爸爸在一起你媽媽傷心難過離婚,那你就沒想過你們這樣不清不楚同樣會傷害到你的妻子,蘇沐檸她也會傷心難過?”


    梅影滿意的看著他的臉被刺激的發白,繼續譏諷:“ 女婿陪著情人一起把嶽父堵在床上抓嶽父的奸,還親自報警抓人,當著嶽父的麵袒護情人的妹妹,哎呦,這可真是一場年度大戲呀,想想都刺激。你想想,當時那個情景蘇淮是什麽心理?”


    梅影故意敲敲腦袋:“哦,還有啊,你都帶著情人登堂入室了,蘇沐檸會忍受你們對她的侮辱麽,你做的這麽絕,她和你離婚奇怪麽!”


    程慕惟險些崩潰,梅影犀利的言語斥責如一把利刃插入程慕惟心髒,剖的鮮血淋漓......


    明知梅影幸災樂禍居心不良,純心刺激他,但她說的句句屬實,他根本無法反駁。


    他隻想盡量彌補林琳,減輕自己對她的虧欠,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所作所為帶給蘇沐檸的是什麽,即使知道也覺得那是蘇沐檸應該承受的,他沒有覺得自己做的有何不妥,可是這一刻他心虛的要命。


    蘇沐檸的離開不隻是恨,還有逐日積累的心寒,原來那天林琳上門是最致命的一擊......


    他先對不起林琳,現在又對不起蘇沐檸,兩個女人被她傷害,愧疚如一條繩索,把他的心左右拉扯。


    三人的糾纏中,他先後背叛兩個女人,他承認,自己是朋友口中的渣男,是網上定義的負心漢......


    他默默承受梅影的言語攻擊,想著蘇沐檸決然遠去的背影,痛悔如同風暴般向他席卷而來仿佛要把他淹沒......


    梅影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心中說不出的爽快:“你有什麽臉裝情聖,不想離婚還和林琳公開招搖,你想家裏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你有什麽資格怪你爸爸,離婚是蘇沐檸對你失望透頂,自作自受你怪誰呀!”


    程星元製止梅影歎口氣:“你喜歡林琳人所共知,你的言行是最好的證明,我也再三向你確認過,那就沒必要再困著沐檸。離了對你們三人都好。事已至此,不必再追究。”


    程慕惟坐在那裏低著頭沉默好久,整理好情緒,一聲自嘲:“我確實自作自受,不過離就離了,沒什麽好追究。”


    梅影聞聽有些意外,詫異的看著他,就這樣麽?


    程慕惟很快恢複狀態,臉色陰沉下來,聲音都較之前不同,透著寒意:“梅姨,這是明早的機票。”


    程慕惟緩緩的將一張機票放在茶幾上。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程星元與梅影神情一變,梅影下意識的抱住程星元的胳膊,心突突的跳。


    “我的婚姻怎樣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容置喙,但是蘇淮的事我想有個滿意的結局。”


    對上二人驚詫的目光,程慕惟神情淡然:“爸爸怎麽能把慕恒一個人送到巴厘島修身養病?他和我不同,從小在父母身邊嬌生慣養,不能沒親人貼身照顧。梅姨,我想請您去陪他,您應該願意吧。”


    梅影聞聽,害怕的抓著程星元,麵帶乞求,剛剛的氣勢完全消失不見。


    程星元嗬斥:“慕惟,你胡鬧什麽,你怎能讓你梅姨出國?”


    “那不然,爸爸你也借機歇歇,陪梅姨出去,和慕恒一家三口團聚?”


    “你......”程星元急怒。


    “爸能把程慕恒藏到巴厘島,怎麽忘了梅姨呢,她才是真正的主謀啊,不如把他們母子放在一起,保護起來更為方便。”


    程星元愕然, 他怎麽會知道?


    他掩飾著心慌斥責:“你別胡鬧,她不能去,我更不去!”


    “爸爸以為我在商量?還是以為我能甘心吃了這悶虧?”


    程星元有些弄不懂他,無奈的說:“蘇淮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事情完美順利,你怎麽還揪著不放。慕恒他畢竟是你弟弟,你就不能放過他們?”


    “放過?”程慕惟搖頭苦笑:“那他們能放過我嗎?爸不要揣著明白裝糊塗,你縱容他們為非作歹,難道我還隻能像小時候忍氣吞聲吃著暗虧?”


    他低著頭隻管輕輕撫弄茶杯,語氣卻讓人遍體生寒:“如果不想我對他下手,就讓梅姨去陪他,我會派專人保護。對了,您給他們安排的環境不適合贖罪,我已經讓人轉移了,他們出國不是享受,是贖罪。”


    “你、你威脅我?混賬,我是董事長!”程星元怒吼。


    程慕惟身子後仰靠上沙發背,左腿搭上右腿自然的翹起:“您當然是董事長,如果您不同意梅姨出國,那我隻能公事公辦將實情公布於眾。”


    一個文件夾扔到案上。


    程星元拿過翻看,居然是程慕恒母子和袁克籌謀扳倒蘇淮的人證和物證,有照片有音頻有證詞,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他是怎麽找到的,明明都已經刪除隱藏處理幹淨......


    程慕惟含笑看他,但笑意不達眼底:“爸,此一時彼一時,您還沒意識到麽,今天的我沒那麽好欺負。您想培養他和我鬥,想統治全局玩製衡,他不配!您所謂的幫我,更是多此一舉。坐牢和出國任選其一,不要試圖袒護他,今非昔比凡對我圖謀不軌的,我必睚眥必報。”


    事情敗露梅影心驚肉跳,程慕惟強大的氣勢讓她頹敗,他真的不是當年那個任自己捏圓搓扁的自閉孩子了......


    程慕惟黯然的撫摸著手指上婚戒:“謝謝梅姨剛才的譴責,我全盤接受。我做錯事要受到懲罰,作為始作俑者的你們也逃不脫,這樣對被傷害的人才公平,梅姨你說的對,這就是自作自受,玩火者必自焚。”


    他喝盡杯中茶起身便走,留下一句話:“明早八點的飛機,有點早,但過時不候。”


    程星元臉色青白不定,無可奈何的看著程慕惟堅挺冷酷的背影,他明白,這個兒子真的羽翼豐滿已非當年,再也不受控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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