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斐近來總是被同一個夢境糾纏,夢裏總有一雙清澈的眸子,如同江南煙雨般朦朧,讓他看不真切,卻忍不住沉溺其中。


    那雙眼睛的主人,會用吳儂軟語,溫柔地喚他“斐哥”,會一針一線地為他縫補衣裳,會在寒冬臘月為他暖床。


    可夢境總是戛然而止在那雙盈滿淚水的眼睛上,她絕望地望著他,用盡全身力氣嘶喊著什麽,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最終,她如同泡沫般慢慢消散,徒留他一人,在無盡的深淵中墜落。


    丫鬟翠柳原本在輕輕地打著扇子,好讓午睡的傅斐睡得更加安穩。


    卻突然瞧見傅斐身子猛地一顫,像是被噩夢驚擾,從睡夢中掙紮著醒來。


    她連忙放下手中的團扇,趨步上前,擔憂地問道:“老爺,您這是怎麽了?”


    說著,她又拿起一塊幹淨的帕子,想為傅斐擦拭額頭上的冷汗,一邊關切地問道:“可是做了什麽不好的夢?”


    “隻是做了個噩夢罷了,沒什麽大礙。” 傅斐用手按了按眉心,試圖驅散夢境帶來的陰霾。


    傅斐接著開口,語氣中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你先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翠柳低聲應道,隨後便放輕了腳步,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臨出門前,她還不忘體貼地為傅斐掩好了房門,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陽光透過窗欞,在房間的地板上投下一片暖融融的光斑,襯得房間裏更加靜謐。


    傅斐獨自一人坐在床榻上,眉頭緊鎖,似乎還在為方才的夢境而煩擾。


    自打那日去過國師府,見過一身仙風道骨的國師楚仙師後,傅斐的心緒便不複以往平靜。


    總是會在夢中回到那一日,回到國師府中,夢到那個與楚仙師有著七分相似的女子——楚江玥。


    一個是仙風道骨,令人敬畏的國師,一個是嬌俏可人,惹人憐愛的女子,他們之間究竟有何關聯?


    傅斐的心中充滿了疑惑,這揮之不去的疑問,如同藤蔓一般,在他心頭纏繞,讓他不得安寧。


    “難道…真的是她?真的是她回來了嗎?”


    傅斐雙手抱頭,指節泛白,心口一陣絞痛。楚江玥那張蒼白消瘦的臉龐,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仿佛就在昨日。


    “老爺,該用早膳了。”關清淺的聲音溫柔地響起,打斷了傅斐的思緒。


    她端著托盤,緩緩走近,托盤上是一碗熱氣騰騰的燕窩粥,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妾身瞧著時辰差不多了,就親自去廚房看了看,”


    她柔聲說道,臉上帶著一絲嬌嗔,“特意讓廚房燉了您最愛喝的燕窩粥,趁熱嚐嚐?”


    “夫人讓你擔心了,”傅斐接過燕窩粥,語氣中帶著一絲歉意。


    “一大早就讓你為我操勞,真是過意不去。”他溫柔地笑了笑,試圖讓關清淺安心。


    “我隻是昨晚沒有休息好,所以才有些精神不濟。”


    說著,他輕輕地拍了拍身旁的空位,“來,夫人也坐下陪我一起用早膳吧。


    他接過粥碗的手微微顫抖,碗中燕窩的香氣似乎也無法吸引他的注意,入口的粥也變得味同嚼蠟。


    關清淺見他心不在焉,眉間掠過一絲不快,但很快便掩飾了過去。


    “老爺可是粥不合胃口?怎麽不多用一些?老爺,妾身瞧著您這幾日胃口不太好,可是最近朝中事務太過於繁忙?”


    關清淺見傅斐遲遲不語,便放下了手中的銀勺,伸手輕輕握住傅斐的手,眉間染上了一絲擔憂,。


    “妾身知道,您一向心係百姓,凡事都事必躬親,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啊。”


    她頓了頓,語氣中帶著幾分試探,“可是…可是有什麽煩心事,能讓妾身為您分憂解難嗎?”


    “無事,”傅斐避開關切的眼神,放下粥碗,語氣淡淡,“隻是最近事務繁忙,睡眠不好罷了。”


    他擠出一絲微笑,輕輕拍了拍關清淺的手背,“不必為我憂心,我歇息片刻便好。”


    關清淺見他不願多說,心中雖然不快,但多年來夫妻相處之道,也讓她懂得適時地沉默,便也不再多問。


    傅斐匆匆忙忙地扒拉了兩口粥,便放下碗筷,語氣急促地說:“夫人,我還有公務要處理,先失陪了。”


    說罷,他便起身離席,步履匆匆地向外走去。


    關清淺看著他的背影,注意到他今日的步伐似乎比往日淩亂了幾分,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這反常的舉動讓關清淺的心頭疑雲更甚。她不明白,為何這幾日一向溫潤體貼的丈夫,忽然變得如此反常。


    難道僅僅是因為公務繁忙嗎?那抹在她心頭揮之不去的疑雲,隨著傅斐離去的背影,愈發濃重。


    “翠竹,你過來。”關清淺壓低了聲音,喚來貼身丫鬟。


    翠竹彎腰湊近,關切地問道:“夫人有何吩咐?”


    關清淺美目中閃過一絲寒光,語氣卻是輕柔的:“你去打聽一下,老爺最近是不是背著我去過什麽地方,見過什麽人。”


    丫鬟領命而去,關清淺獨自坐在空蕩蕩的飯廳,心中的不安如同藤蔓般蔓延開來。


    傅斐的反常,她並非毫無察覺,隻是不願相信罷了。


    “難道,他心裏還有別人?”這個念頭如同毒蛇般,狠狠地咬噬著關清淺的心髒,讓她感到一陣陣的窒息。


    “不可能,這不可能!”關清淺猛地站起身,打翻了桌上的燕窩粥,白色的瓷碗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關清淺查到傅斐隻是去了國師府,其他地方都沒有去過。


    關清淺思來想去,覺得問題一定是出在張小花身上。那個老婦人,一定是又在傅斐麵前說了什麽!


    從那天起,關清淺便開始針對張小花,處處給她穿小鞋。


    一會兒命她去刷洗馬廄,一會兒又讓她去漿洗最難處理的床單被褥。


    府裏的下人都是關清淺的人,自然對她言聽計從,不僅對張小花呼來喝去,還時常克扣她的飯食,動輒對她冷嘲熱諷。


    張小花勢單力薄,隻能默默忍受著這一切,日子過得越發艱難。


    她心中滿是委屈和酸楚,就像一壇陳年老醋被打翻,五味雜陳,卻又無法對人言說。


    她明白,傅斐夾在妻子和恩人之間,必定是左右為難。


    張小花不忍心讓他再為自己操心,所以隻能將所有的苦楚都吞咽下去,默默承受著這一切不公的待遇。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常常一個人躲在被子裏偷偷抹淚,淚水浸濕了枕巾,也浸濕了她對未來的希望。


    想起以前楚江玥還在的時候,她每日都能聽到爽朗的笑聲,感受到真心的關懷,她的日子過得是何等的舒心。


    傅斐不是沒有察覺到母親的異常,隻是每次他想去關心一下,都會被關清淺以各種理由攔下。


    時間一長,他也開始變得麻木,甚至有些厭煩。


    “母親,”傅斐放下手中的茶盞,語氣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您就不要再和夫人置氣了。”他頓了頓,揉了揉眉心,似乎在極力壓抑著什麽。


    “夫人她也是為了您好,您就不要再讓她操心了。”


    張小花聞言,隻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蔓延開來,將她僅存的一絲希望也一並凍結。


    她看著眼前這個已經變得陌生的兒子,苦笑著搖了搖頭,終究是什麽也沒說出口。


    他望著母親佝僂瘦弱的背影,在丫鬟的攙扶下慢慢走遠,心中也泛起一絲愧疚。


    可是,一想到關清淺的強勢,他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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