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斐並非沒有察覺到妻子和母親之間微妙的氛圍。關清淺出身高門,從小被嬌慣著長大,身上難免有些大小姐脾氣。


    張小花則是典型的鄉下婦人,勤儉持家了一輩子,說話做事都帶著幾分拘謹。


    有一回,傅斐下衙回來,剛踏進家門,就聽見關清淺尖銳的聲音從內院傳來。


    “娘我說了多少遍,這茶要用山泉水煮,你倒好,直接拿井水糊弄我!你是故意的吧?故意給我難堪?”


    傅斐心中一驚,連忙加快腳步走進內院。隻見關清淺坐在石凳上,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精致的臉上滿是怒氣。


    張小花站在一旁,低垂著頭,粗糙的雙手局促不安地絞著衣角,嘴唇囁嚅著,似乎想要解釋什麽,卻又不敢開口。


    “清淺,怎麽了這是?氣壞了身子可怎麽好。”傅斐連忙上前,輕輕握住關清淺的手,柔聲問道。


    關清淺見傅斐回來,眼中的怒火頓時消散了幾分,換上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關清淺嬌嗔道:“還不是娘她,嫌我事多,故意拿這種茶來糊弄我。我不過是說了她兩句,她便給我臉色看。”


    張小花聞言,身子猛地一顫,連忙擺手解釋道:“沒有,沒有,媳婦誤會了,老婦人沒有這個意思……”


    她急於解釋,卻又不知該如何表達,一張老臉漲得通紅。


    傅斐見狀,心中暗歎一聲,知道母親這是在關清淺麵前怯了場。他拍了拍關清淺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傅斐轉頭對張小花說道:“娘,清淺她從小嬌生慣養,說話做事難免有些直來直去,您別往心裏去。”


    張小花連忙點頭稱是,心中卻滿是苦澀。她何嚐不知自己兒子娶了個祖宗回來?


    可又能怎麽辦呢?人家是堂堂丞相的女兒,自己不過是個粗鄙的鄉下婦人,能攀上這門親事,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


    “相公,你今日怎麽回來得這般早?”關清淺見傅斐一直圍著張小花轉,心中有些不滿,便撒嬌似的問道。


    傅斐這才想起自己今日回來得早,是為了陪關清淺去參加城外的一場詩會。


    他笑著刮了一下關清淺的鼻子,說道:“這不是答應了娘子,今日陪你去參加詩會嗎?特意向大人告了假,早早回來陪你。”


    關清淺這才展顏一笑,眼波流轉間,仿佛一池春水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嬌嗔道:“算你有良心,沒把我的詩會拋諸腦後。”


    她輕輕推了推傅斐的肩膀,語氣中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那還不快去換身衣裳,莫要讓旁人久等了。”


    傅斐隨著關清淺去參加詩會,留下張小花一個人在院子裏收拾殘局。


    看著灑落一地的茶水,張小花深深地歎了口氣。


    自從這個關家大小姐進了門,自己這日子就沒消停過。想當年,江玥那孩子……


    “哎……”張小花再次歎了口氣,渾濁的眼裏閃過一絲落寞,默默地收拾著地上的狼藉。


    傅斐生得劍眉星目,豐神俊朗,再加上滿腹才華,吟詩作對都不在話下,走到哪裏都是人群中的焦點。


    關清淺就喜歡看那些小姐們看自家夫君時,眼中的羨慕嫉妒都快溢出來了,那感覺別提多讓她得意了。


    每次參加詩會,她都會精心打扮一番,挽著傅斐的手臂,故意在人群中高調亮相,享受著眾人豔羨的目光。


    當然,如果自家夫君能在詩會上大展身手,那就更完美了。


    詩會設在城外一處桃花林中,此時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


    放眼望去,一片粉紅的花海,微風拂過,花瓣如雨般飄落,美不勝收。


    關清淺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一身水紅色的襦裙,襯得她肌膚勝雪,烏黑的長發挽成一個簡單的發髻。


    插著一支白玉簪子,顯得清麗脫俗。她挽著傅斐的胳膊,在一眾小姐夫人的豔羨目光中,款款走進桃花林。


    傅斐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衫,腰間係著一條玉帶,更顯得他風度翩翩,儒雅俊朗。


    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與周圍的人談笑風生,舉手投足間,盡顯風流倜儻。


    “傅公子,久仰大名!今日得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一個身著寶藍色錦袍的年輕公子端著酒杯,笑盈盈地走到傅斐麵前。


    傅斐也舉起酒杯,客氣地回道:“李公子過譽了,在下不過是一介書生,當不得如此誇讚。”


    “傅公子太謙虛了,您可是皇上欽點的狀元郎,前途不可限量啊!”李公子笑著說。


    李公子的話語中充滿了奉承,傅斐卻隻是淡淡一笑,仿佛對這些溢美之詞早已習以為常。他舉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李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夫君啊,最是謙虛不過了。他呀哪裏都好,就是太過刻苦,整日裏就知道讀書,害得人家想和他……”


    關清淺說著,故意停頓了一下,嬌嗔地看了傅斐一眼,語氣中滿是甜蜜的抱怨。


    李公子顯然被關清淺這番做派給震懾住了,愣了一下才訕訕地笑道:“是是是,傅夫人說的是,傅大人真是好福氣啊!”


    周圍的人看著傅斐和關清淺夫妻二人這般恩愛,郎才女貌,琴瑟和鳴,無不羨慕不已。


    有些夫人小姐們甚至開始竊竊私語,拿自家夫君與傅斐相比,言語間滿是對關清淺的羨慕嫉妒。


    傅斐和關清淺從詩會回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一進門,關清淺就迫不及待地向傅斐撒嬌:“夫君,你看我今天這身打扮怎麽樣?那些夫人們可都羨慕死我了。”


    傅斐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我的夫人自然是天底下最美的。”


    關清淺滿意地笑了,轉頭卻看見張小花正在收拾院子,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


    “我說娘,你怎麽回事?這都什麽時候了,怎麽還在這裏掃地?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苛待你呢!”


    張小花的臉漲得通紅,卻不敢反駁半句,隻得唯唯諾諾地應道:“是,是,是娘的錯,娘以後注意,這就回房。”


    她滿意地看著張小花卑微地退下,佝僂著背,仿佛不堪重負。


    這種隨意掌控他人的感覺,讓關清淺心中油然升起一股隱秘的快感。


    傅斐正好從書房出來,看到這一幕,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但也沒說什麽。


    隻是走到關清淺身邊,攬住她的肩膀,柔聲說道:“淺淺娘她年紀大了,有些事情做不好也是難免的,你多擔待些。”


    關清淺嬌嗔地看了傅斐一眼,撒嬌道:“夫君,你看看娘,我都說了她多少次了,就是不改,真是拿她沒辦法。”


    “好好好,是我的錯,我的錯,不該惹我們家淺淺生氣。”傅斐笑著哄道。


    “走,我們回房,我新得了一幅字畫,拿給你瞧瞧。”


    關清淺嬌嗔地白了傅斐一眼,眼波流轉間,盡是嫵媚,她輕輕地捶了一下傅斐的胸口。


    嬌嗔道:“算你識相!知道我想要什麽!”


    說罷,她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伸手挽住傅斐的胳膊。


    嬌滴滴地說道:“走吧,夫君,我們回房去看字畫!”語氣裏帶著幾分撒嬌,幾分甜蜜,還隱隱透著一絲得意。


    傅斐說著,便半推半就地將關清淺帶回了房間。留下張小花一個人站在院子裏,望著他們的背影,眼中滿是落寞和苦澀。


    夜深人靜,張小花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


    關清淺尖酸刻薄的話語,像針一樣紮在她心上,讓她無法呼吸。她忍不住又想起了楚江玥,那個命苦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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