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五指緊了緊,天空悶響的轟鳴,讓一閃而過的閃電,驟然照亮薛家每個人的臉。


    薛凝不知為何,這一刻她心中充滿的厭倦,麻木,她腦中想起的,是回京之後,無數次相似的情景,他們每一次都隻相信薛明珠,為了薛明珠不聽她的解釋,懲罰她。


    明明是家人,可在她的眼中,不知從何時起,也開始變的麵目可憎。


    薛有道還有薛家眾人,見薛凝一直沉默沒有解釋的,他們眸底是失望還有壓不住的火氣。


    薛嚴冷聲說,“薛凝,明珠剛剛睜開眼睛,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無顏再活著,是你害她如此,為何你總是這般不認錯。我原本以為,你走上仕途,性子會改,可結果你本性難移,天生壞種。”


    溫氏看著薛凝直搖頭,“凝凝......認錯吧,你毀了你堂姐的前程,那日你與我說的話,原本我還在自責之前忽略了你,沒想到隻是你為了轉移我的注意,不與你糾纏,好讓你有可乘之機,去跟公主挑唆,你太讓母親失望了......”


    薛有道陰沉著臉看她,不像是在看女兒,反而像是在看著仇人。


    “薛凝,跪下。明珠一日不醒,你一日都別想起來!直到她原諒你!”


    薛凝忽然覺得挺可笑的。


    但最後可笑的還是自己,不愛她,又為什麽要生下她呢?這是薛凝放在心裏,無數次的疑問。


    薛凝嗓音微啞,“父親,你是大周朝正三品大臣,早年在姑蘇當過知府,你熟讀律法,更應該知道,拿人捉贓,定罪要講證據,動機。


    你們都說我有罪,可我的動機是什麽?”


    薛凝諷刺,眸光冷淡,直射在每個人的臉上。


    “我薛凝,當朝為數不多的九品女官,禦前麵聖兩次,無畏權貴敲響登聞鼓,隻為了一句公道話。你們又憑什麽覺得,我會嫉妒一個,無才無德無品的薛明珠!


    若說嫉妒,也應該是她嫉妒我,我從未將她放在眼裏。”


    薛凝的話,如同一記狠厲的耳光,扇在了三人臉上,讓他們覺得惱羞成怒的同時,又臉熱的厲害。


    因為薛凝說的是實話,可薛明珠是他們捧在手心裏,細心教導多年培養長大的,他們都覺得薛明珠就應該被所有人稱讚。


    可偏偏是他們最看不好的薛凝......如今被所有人稱讚的人,是薛凝,這無疑是在說,他們沒有眼光。


    就連薛嚴,話到嘴邊,都被薛凝堵住了。


    薛嚴下意識開口,“那是因為,你嫉妒明珠受父兄母親寵愛,全家都喜歡明珠,而你總是讓所有人不喜,你嫉妒她得到了全家的關愛,這就是你害她的動機!”


    可薛嚴說完之後,雖然心裏是這樣想的,可看見薛凝冷淡嘲諷的眸光,他又覺得有些心虛臉熱。


    很快,薛凝接下來的話,就讓薛嚴直接下不來台。


    薛凝冷聲說,“三哥死了,我早就沒有兄長了,母親還有父親,就算以前我有過不該有的期待,我也可以保證,以後我對你們,不會再有期待了。


    你們如何對薛明珠,我都不在意,我會一直住在偏遠的佛堂,不會來主院礙你們的眼,若是薛家容不下我,隻要說一聲,我也可以離開。”


    溫氏心中一驚,“凝凝,你在胡說什麽!你是我的女兒,你不住薛家,你又能住哪兒?你還沒有出閣,你莫要學你那姨母,是不是她帶壞了你!好好的官家千金不當,難道你還想跑江湖不成!”


    薛有道冷眼看薛凝,他是不屑的,隻覺得薛凝在裝腔作勢。


    過往薛凝有多在意這個家,薛有道是知道的,他一直很自信,這個女兒對自己是充滿孺慕之情的,無論他怎麽對她,她也會死心塌地留在薛家。


    可薛凝眼裏的冷淡疏離,卻半點不像是說謊話。


    薛有道冷笑,“薛凝,看來是薛家對你太好了,讓你無法無天,半點禮數都沒有,這是家裏,不是你班門弄斧的朝堂,你以為你會點律法,就能跟你父親說教了嗎?


    在薛家,我說是你的錯,你就是有錯,讓你跪下認罰,你就要認罰。”


    薛有道覺得自己的權威被薛凝挑釁,所以今日無論如何,都要讓薛凝認錯下跪。


    哪怕,這件事不是薛凝做的,那又如何?如今事情到了這個局麵,他一心想要出口氣。


    薛凝隻覺得諷刺,這就是他的父親,把利益跟臉麵,看的比什麽都重要。


    薛凝卻並沒有像以前一樣,聽話讓步,她半步沒退,平靜卻充滿力量。


    “可父親,你忘了,我如今身有官職,按照律法,除非我犯下罪責,交由朝廷處理,否則,無故打官者,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今日父親若是讓我跪了,打了我,在薛家我不會說什麽,但明日,我會去吏部狀告禮部尚書薛有道,無故欺辱毆打釀酒司九品掌壇。


    就是不知父親,是否能舍得下這臉麵!”


    薛有道臉色變了變,整張臉因為薛凝的話,被氣得漲紅一片,他咬牙捏著手裏的茶杯。


    “逆女!”


    許是薛有道的臉色太駭人,讓薛嚴回過味兒來,當即攔住了他。


    “父親,不可!”


    薛嚴身為京兆尹,自然是熟讀律法的,他知道,薛凝說的沒錯,就算是涉及了孝道,可律法麵前,永遠是律法排在道德之前。


    薛有道氣笑了,“我薛家還真是出息了,養出了薛凝這麽個張口閉口律法的女官,我倒要看看,你還真敢去告你老子不成!


    來人,將她壓著跪下!”


    可薛凝不敢嗎?


    無疑,她連登聞鼓都敢敲,還真沒什麽不敢的。


    自從薛凝不認薛嚴這個大哥之後,薛嚴心中極為不習慣,但眼下,他卻比所有人都清醒,篤定薛凝真的能幹出來。


    “父親!”


    薛嚴對著薛有道一直搖頭,他還算冷靜,看了一眼院子裏的丫鬟小廝。


    “都滾出去,今日之事,若是被我發現誰敢嚼舌根,立刻就發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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