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中謀和梅眉下了樓,才傍晚六點多,天色已經黑透了。


    除夕夜,街道上洋溢著喜慶的氣息,行人熱熱鬧鬧逛年街,附近商場更是燈火通明。


    程中謀剛想說話,梅眉搶先道:“程先生,別說咱倆不合適這種話,還沒試試你怎麽知道不合適?你要是在這裏把我撇下,我會上樓跟你媽告狀的。”


    程中謀有點意外,台詞被她搶了,反而打得他措手不及。


    她笑吟吟說著威脅的話,秀麗的瓜子臉上全是俏皮,讓人厭惡不起來。


    程中謀才發現她挺漂亮,屬於嬌小玲瓏那一掛,穿一身版型挺括的短款羊絨外套,搭配米色線裙。她的脖子上圍著帶流蘇的菱格圍巾,看起來溫婉可人。


    他也笑道:“梅小姐,我有喜歡的人。”


    梅眉似是沒想到這一點,她微微愣了一下,道:“你媽答應讓你相親,證明你們名分未定。既然你們還沒在一起,能不能給我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程中謀又一次被她驚著了,他再次深深看她一眼,還是沒印象。


    “梅小姐,難道你對我一見鍾情?這種戲碼好像不流行了。”


    梅眉苦笑道:“你果然不記得我了,我也是在濱市讀的高中,一中。我記得你在三中,以前還跑來我們學校跟裴麟約架。裴麟你記得吧?以前在我們學校很張狂的那個壞小子。”


    程中謀猝不及防被人揭了老底,嚇得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


    明明是裴麟先去三中挑釁他,落在旁人眼裏,他卻成了主動約架的那個。


    程中謀瞥了梅眉一眼:“當然記得,你說的壞小子現在是潤陽集團的老板,他現在也很張狂。你跟我相親前,沒打聽一下我的工作背景嗎?我現在就在潤陽分公司上班,給裴麟這混蛋打工。”


    梅眉:“......”


    這樣說自己的老板,真的好嗎?


    梅眉麵紅耳赤,道:“我剛回國,偶然在商場遇見你。剛好我媽有個朋友認識你舅舅的鄰居,他們就給咱們牽線了。我聽他們說你在一家大公司做事,沒想到是在潤陽集團。”


    程中謀嗯了一聲,心裏有底了。


    這姑娘看著挺精明的,原來也是個馬大哈,應該不難打發。


    他問道:“就因為我打架就看上我?難道我打架時的姿勢特別優美?”


    梅眉被他逗笑。


    程中謀努力回想一下自己以前打架是什麽樣兒,好像每次都是跟裴麟互掐成一團在地上翻滾,手腳並用、灰頭土臉,像兩隻精力過剩的狗熊。


    呃......不忍直視。


    這姑娘什麽眼神?


    梅眉問道:“咱們能不能找個地方坐?這樣站著腿酸。”


    程中謀垂眼看到她腳上蹬著七八厘米高的高跟鞋,默許了。


    兩人就近找了一家咖啡館,侍者上了兩杯咖啡,做了一個慢慢享用的手勢就悄聲離開。


    梅眉一邊攪動小茶匙一邊說,她記得程中謀,是因為他幫過她。


    高一那年她的狗丟了,這隻狗是她最在意的夥伴,她跑遍了周邊都沒找到。後來她終於在一個廢棄的建築工地那裏找到了自己的狗,但小狗掉進了類似深井的坑裏。


    當時下著大雨,小狗恐懼地狂吠,她捂著嘴不敢哭,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


    當時程中謀就在那裏,他握著一截斷口很新的樹枝趴在坑邊,一次次嚐試著想用樹枝將小狗救起來。


    雨很大,響雷陣陣,他的短袖校服全濕透了。雨水順著他極短的發茬往下滑,他時而甩甩頭,想甩去滑到眼裏的雨水。


    後來小狗救上來,他看到她緊緊抱著小狗放聲大哭,問了一句:“這是你的狗?”


    她瘋狂點頭,喉頭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他拍拍手扔開樹枝,一句話不說就離開了。


    聽完梅眉的敘述,程中謀有點印象了:“原來是你。”


    怪不得他沒認出人來,當時下那麽大的雨,夜色深沉,時而有閃電劈過。那個女生穿一身白色衣裙,全身淋得透濕,頭發像鬼片裏演的那樣貼著頭皮和慘白的臉。


    他本來趴在地麵,一抬頭從下往上看到一個水淋淋、披頭散發、一身白的身影,差點沒被嚇尿。


    梅眉看他有印象,興奮地說:“你還記得,對不對?”


    程中謀道:“當然記得。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費那麽大勁兒救這隻狗?當時我的家庭條件你也知道吧?窮得吃了上頓沒下頓。這隻狗挺肥壯的,我想著撿到就是我的,帶回家能燉一鍋香噴噴的狗肉。”


    梅眉臉色大變,瞬間壓製不住反胃的衝動,捂嘴幹嘔起來。


    程中謀麵不改色,道:“當時你說是你的狗,我就算了,不然這隻狗肯定是要進我的肚子裏的。”


    梅眉幹嘔得更厲害了了,她的臉色慘白如紙,看他的眼神裏全是不可思議。


    程中謀微笑道:“梅小姐,你想找當年救助你家小狗的英雄,對不起,我不是。對了,以前咱們都在下雨打雷的天氣還逗留在室外,太蠢了,以後可不能再這樣。”


    他起身去前台結賬就離開了。


    到了咖啡館外麵,程中謀忍不住搓了搓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嘔!


    他才不愛吃狗肉!


    ......


    李南照這個新年過得不太好受,張文煥沒有聯係她,她給他發的祝福短信,他沒回。


    幸好有黃秋菊在,扒著她聊天、一起用電腦看電影,不給她難過的機會。


    年初七張文煥回到臨川市,約了李南照出來見麵。


    兩人進了李南照家附近一家茶樓,李南照將外婆給他準備的手工零食遞過去,張文煥原本緊繃的表情緩和下來,道:“替我謝謝外婆。”


    店員上了茶水,包間裏茶香嫋嫋,桌麵的竹編小籃子裏散發出油炸春卷的香味。


    李南照率先道:“關於那天咱們爭論的事,我這幾天想得很清楚。那天我的腦子很亂,沒有第一時間回應你,對不起。”


    張文煥看著她:“為什麽亂?因為程中謀?”


    李南照不閃不避,看著他的眼睛道:“因為你問我傷疤的秘密,我......不想說。”


    “為什麽?難道我不值得你信任?”


    李南照的臉色漸漸發白,握著茶杯的指節也泛白,嘴唇微微抖動。


    張文煥被她的反應嚇著,趕緊說:“南照,我不問了,你別怕。”


    李南照的眼圈有點紅,她咬著牙,似乎想鼓足勇氣說出來,但最終還是泄氣了。


    她抬手捂臉,哽咽道:“對不起,讓我緩一緩。”


    張文煥起身走過來抱住她,她的身體一直在抖,像淒風苦雨裏被凍壞的小鳥。


    他心裏有些模糊的猜想,很後悔,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過了很久,李南照推開張文煥,跑出去洗手間。


    一會兒她回來已經恢複正常,隻有眼圈還微微泛紅。


    再次坐下,兩人相對無言。


    張文煥想說什麽,又擔心會勾起她的難過,隻敢小心翼翼看著她。


    片刻後,他鼓起勇氣道:“南照,要不要去看心理醫生?”


    李南照臉色泛白,垂眸道:“我沒病。”


    張文煥欲言又止,他的右手焦躁地搓著褲腿,努力想著要怎樣說服李南照。


    李南照沒有對這事解釋的打算,她快速地說:“之前我不知道謀哥的心思,跟他相處過程中沒有注意分寸,讓你覺得不愉快,對不起。那天去參加婷婷的婚禮回來,謀哥抱了我不是出自我的本意,我很抱歉。”


    張文煥想起那一幕還是覺得難以忍受,他微微嘲諷道:“你要說的就隻是抱歉?”


    李南照拿起手機將程中謀的號碼從黑名單放出來,撥號,開揚聲器。


    接通時,程中謀的聲音響起,明顯帶著一絲驚喜。


    李南照問:“謀哥,年前你為什麽突然抱我?”


    手機那頭沉默,張文煥蹙眉。


    他沒想到李南照會開門見山直逼重點,這樣的問題問出來,他自己都覺得尷尬,更別提李南照本人該有多難堪。


    幾秒後,程中謀問道:“是他逼你打這個電話自證清白?”


    李南照這麽多天不理他,一聯係就是問這種問題,可想而知是張文煥給了她壓力。


    可真不是個東西!


    李南照趕緊說不是,是她自己想問。


    程中謀冷冷嗬了一聲,明顯不信。


    他酒後失態是他的錯,張文煥大可以來罵他、揍他一頓,他都認。可這個男人絲毫不敢跟他對上,隻知道逼李南照。


    想必李南照已經解釋過多次,張文煥不相信,不然李南照不會打這個電話。


    男人跟女人處理問題的方式不一樣,女人遇事會抓緊自己的男人,男人遇事會扞衛自己的領域邊界。


    程中謀以己度人,如果有男人來挖他的牆腳,腿都給打斷。他絕對不會像張文煥這樣縮在背後,隻知道拿女人出氣。


    聽到程中謀那一聲冷嗬,張文煥的臉皮火辣辣的。


    雖然不是他直接逼的李南照,但也是間接。他的不信任逼得李南照走投無路,才當他的麵打這個電話求證給他看。


    程中謀道:“南照,對不起,那天我喝多失控了。我知道醉酒不該成為借口,早就想跟你道歉,但是我拉黑了你的微信,你又拉黑了我。南照,都是我的錯,等我回臨川市會親自找你道歉,你要打要罵都行。”


    張文煥聽得腦瓜子嗡嗡的,程中謀先拉黑李南照???


    比天上掉人民幣還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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