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布賽克麵上平靜,但心事重重的走出了市政廳深處的空間。


    祂當然知道剩下的兩位會在祂走後嚼祂舌根子,但祂並不很在乎,畢竟這不是由祂的主觀意願而轉移的。


    祂現在關注的還是祂現在認為最重要的事情。


    祂到底要以什麽樣的身份去和那個少女接觸?


    未曾謀麵的友人?


    還是友善的陌生人?


    總之不能是以一位強大的神隻出麵,祂已經受夠了因為身份與力量之間的差距造成的悲劇。


    發生一次就夠了,祂不想再體驗第二次。


    “你好,高布賽克先生。”


    高布賽克站定了腳步,抬頭向前看去,一位清瘦的白衣青年正坐在祂行進道路上的右邊。


    青年坐在長椅上。


    但【市政廳】裏本不該有躺椅。


    “夜安,林萌先生。”


    高大魁梧的山羊人微微欠身以示敬意,麵對這位強大而溫和的存在,祂也願意做出恭讓。


    “是在等傑克小姐嗎?”


    稍顯沙啞的嗓音難能提起一絲興致,隻見祂的話音剛落,原本還在平靜注視著祂的青年就有些羞澀的垂下頭去,白皙的麵龐升起一抹不好意思的粉紅。


    “......嗯,在等傑克小姐,她說要去給小薩梅爾取東西,所以留我在這裏稍等。”


    似乎意識到擅自的垂下頭去是對接話者的不尊重,林萌又抬頭微笑著回複道,即使笑容裏仍然夾雜著少許羞怯,但含著某種微妙的幸福感。


    琥珀色的方形眼眸中閃過一絲酸楚,過去的祂也曾體味過這種美妙幸福的滋味。


    “方便我坐在你身邊嗎?”


    “啊,當然,請便。”


    於是一身黑袍,魁梧健壯的山羊怪物便坐到了另一半空著的長椅上,與一襲白衣,清瘦文靜的青年形成鮮明的對比。


    “高布賽克先生是有什麽煩心事嗎?”


    林萌關切的詢問道,悲傷複雜的情感被明白的寫在高布賽克的臉上,讓他不免有些擔心。


    “很明顯?”


    傑克剛進來的時候好像也這麽說來著。


    “其實是有點明顯。能跟我簡單說一說發生什麽了嗎?或許說出來心情就會好一些,至少比一個人發愁要強。”


    青年微笑著,似乎無論到什麽時候都不會改變他溫良恭儉讓的良好品質。


    魁梧的山羊人隻是低頭斜視著他,原本的祂根本不會理會這些話語,但或許是青年關切的情感打動了祂冰冷而停止跳動的心,祂居然難得有心情開口訴說過去的往事。


    “我有一個朋友......”


    “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


    周圍的環境安靜下來,隻剩山羊人的低聲傾訴,以及白衣青年的輕聲附和。


    許久,打破寂靜的是高布賽克的一聲長歎。


    “居於高位,難免於傲慢,我為過去的愚蠢感到深切的懊悔。”


    悲傷的山羊人無奈的搖了搖頭,如果不是祂的過於遲鈍,或許根本不會發生這種悲劇。


    祂應該在那時候更強硬一些,哪怕是硬灌也要把神力一股腦的灌注進去,也應該把那孩子灌成半神的。


    身居高位的傲慢,以及自以為能夠掌握一切、睥睨一切的自負,最終釀成了如今的苦果。


    可即使這苦果再辛酸苦澀,承受無數歲月的高布賽克也甘之若飴。


    “如果現在,我有一次選擇重來的機會,我要不要去把握?”


    沉默之後,便是長歎。


    孤獨過亙古歲月的神隻抬頭遠眺,目光透過市政廳建築的黑色磚石,穿過升起血月的虛假之天,渡過混沌混亂的亞空間,直達世界的屏障,精準的鎖定到正在桌前敲擊鍵盤的少女身上。


    那次短暫的附身,起初給予祂的隻是一股莫名的熟悉。


    緊接著,隨之而來的便是欣喜若狂的興奮。


    可最終,熟悉與興奮都化作塵埃中的一隅,留給祂的隻有矛盾複雜的心緒


    高布賽克沒想到驚喜竟然如此輕易的出現在祂麵前。


    但祂又覺得這驚喜來的太早,早到祂沒有絲毫準備。


    “如果選擇放手的話,你會後悔嗎?”


    青年並沒有直接回答山羊人低語般的疑問,而是和高布賽克一樣將頭顱高高揚起,兩手枕到腦後,雙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一定會後悔的,對吧?”


    這次,古老的神隻沒有答複。


    作為回應的,是迅速起身離去的身影。


    “......謝謝。”


    匆忙的高大身影停住腳步,轉過身來,躬身一禮。


    謝謝你,我找到了答案。


    “不客氣。”


    “祝你們幸福。”


    依舊恬淡溫和的青年掛起一抹發自內心的微笑,看來他的話聊又拯救了一份真摯的情感。


    林萌老早以前最喜歡幹的就是撮合良緣了。


    雖然他也是最近才找到自己的那份......


    “林,在看什麽?”


    清脆空靈的女聲回響於大廳之中,傳入林萌的耳朵。臉上正掛著姨母笑的青年突然有種幹壞事被發現的慌亂,甚至因為著急開口而嗆到了口水,引發好一陣咳嗽。


    “我說,我的話至於這麽讓你這樣嗎?”


    撩動身後披散著的長發,剛出來就看到男人因為自己的話,出現這麽狼狽滑稽的畫麵,傑克小姐氣鼓鼓的,本想準備雙手叉腰站在原地看林萌的樂子。


    但還是架不住內心的心疼,走上前去輕拍青年的後背,幫忙捋順林萌的氣息。


    “不好意思,剛才在想和高布賽克先生說的話,一時有些想入神了。”


    捋順了氣,林萌紅著臉不好意思的解釋道,卻沒注意到少女本來幽怨的眼神忽然明亮起來,布靈布靈閃閃發光。


    “欸欸欸,你倆,都說了些什麽,跟我也說一說。”


    長發的靚麗女孩小女兒態的擁入青年的懷裏,眼中盡是揶揄與笑意,她也是個貨真價實的樂子人。


    “我不能說,這是男人之間的秘密,要保密的。”


    少女的眼中閃過不滿,但她拿捏林萌的法子可有的是。


    “你告訴我,我就親你一口。”


    “......好。”


    抱歉了,


    高布賽克老兄,


    林萌我不是真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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