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迦族雖然外表非人,但不是沒有文明的野獸,他們身上穿著水草編織的衣物,以海藻或珊瑚點綴自己,倘若趴在海沙上不動,就如同礁石般容易被人忽略,他們在水底埋伏蘆葦號時,連仇龍都看走了眼。


    興許是水中無法用火焰冶煉金屬,大多數金屬又不耐海水的侵蝕,納迦戰士們沒什麽像樣的裝備,用鯨魚骨頭做成的大棒、長矛、盾牌,用海螺和硨磲做成的錘子、斧子,寥寥數名納迦戰士穿有貝殼紮製的護甲。


    不過卓越的體格掩蓋了納迦戰士軍械上的低劣,他們鱗片的防護力堪比硬皮甲,體表像魚一樣有層滑溜溜的粘液,四隻胳膊揮舞著長短不一的兩三種兵器,能同時利用長矛、短劍、盾牌相配合,尾巴也頗為靈活。


    一個納迦戰士在甲板上迤邐前行,離一名精靈船員尚有數米時,忽似毒蛇般伸直軀幹,縱身突進,而他的對手猝不及防,格擋了沒幾下,就被納迦戰士多拿的武器連連刺中,倒在血泊裏。


    長年被無情的海風和無常的波濤所磨礪,精靈水手們也都是出眾的戰士,論單兵步戰能力,仇龍認為他們比州府的守備軍還強,為了對付納迦戰士,水手們就近相互靠攏,兩三人默契的組成小陣,快速的在局部戰場裏占據上風。


    麻煩的是,精靈水手們的人數太少了,蘆葦號上承擔近戰任務的水手隻占全體船員的三分之一左右,加上炮手、雜工等勉強能擠出來百多人的戰兵,水下的納迦族可比這個數要多,甲板上的隻是一小部分。


    隨著納迦戰士登船成功,八條巨型觸手也改變了攻擊方式,不再大範圍的攪亂戰場。


    它們仿佛長了眼睛一樣,專門盯住一個目標,或是狠狠一拍,躲不開的精靈船員便被砸的七竅湧血,有的人直接被觸手從船舷上拍飛出去;或是幹脆的把人一勒一卷,再往甲板上一摔,那人就像一團沒有骨頭的布娃娃,


    碗口大的吸盤密密麻麻的分布在觸手內側,若是沾到皮甲和鎖甲上還好,最差不過是護甲被扯壞,一旦攀上裸露的皮膚,臉皮都能活生生的嘬下一塊來。


    艏樓上的海軍軍官也與三根巨型觸手纏鬥上了。


    “士兵們,堅持住,援軍已經出發了。”石島船長吼叫到。


    他揮舞著一把雙手彎刀,砍得一根觸手滿是傷口,這些傷口任意一道都可能讓一個普通人失血致死,然而那觸手依舊活蹦亂跳的,僅僅是沒再輕舉妄動了而已。


    手持長柄戰斧的大副情況跟船長差不多,重創不了觸手,觸手也縮小了遊走範圍。


    三副稍顯被動了些,可他的三叉戟能有效的逼退觸手,橙黃的戟刃捅進觸手皮肉時,滋滋作響,伴有燒焦的臭煙。


    兩方目前不知是誰牽製了誰。


    納迦族並沒有遺忘原先的那艘商船,商船的幸存者察覺到危機的幾秒內就縮回了艙室,然後被十來頭納迦戰士堵住了出口,與蘆葦號的戰場分割開來。


    八條觸手裏的一條似乎起了類似的心思,企圖趁亂鑽進戰船的船腹內,它吸住門板一用力,整扇門都被卸了下來。


    此刻,仇龍拔劍了。


    一把嶄新的利刃抽離了纏著破布條的封鞘——星鋼的劍脊閃著寒光,劍鋒上則寒芒更甚!


    舉劍,躍起,斬落……電光火石間,艏樓上的魔像遽然跳到了甲板上,甲板響起不堪重負的吱咯聲,粘稠的淡藍血液澆遍了他的褐布鬥篷,自兩掌攥緊的大劍涓涓流下,一根巨型觸手被砍成了兩截,一截在腳邊蠕動翻滾,另一截抽搐著縮回了海中。


    攀附在船底的那隻怪獸貌似被激怒了,將另外四根巨型觸手都調動過來,試圖圍攻仇龍。


    魔像靈活的一側身,避過了砸向頭頂的一擊,抓住對手打空的機會,反手又是一劍,卸下了第二根巨型觸手,幸虧厚厚的甲板是用樹齡幾百年的大橡木所製,致密牢固,能支撐他戰鬥中的踩踏和巨大海怪的蹂躪。


    第三、第四根巨型觸手同時襲來,呈夾擊之勢,仇龍背對其中一根,大劍斬向另一根,第三根巨型觸手被切斷了,而第四根巨型觸手結結實實的拍在了魔像的後背上。


    半噸多重的構裝體穩如磐石,晃都沒晃,劍刺刀劈都難傷的強韌觸手硬皮碰上了金屬鑄就的魔像,好像忽地柔軟下來,仇龍的半個身子都嵌了進去,而觸手與他沾邊的部分被撞得皮開肉綻。


    眼見一擊不奏效,反而把自己磕得遍體鱗傷,巨型觸手改變策略,趁機纏上了魔像的軀幹,仇龍從頭到腳、到手臂都被吸盤腕足捆束勒緊,唯獨鋒利的大劍空懸在外,如果是凡人的肉身,已經失去了發力揮劍的餘地。


    魔像擎劍的手腕不經意地一轉,好似沉靜的山嶽猛然崩塌,劍刃旋起,光華閃耀,纏在身上的巨型觸手瞬間與本體分離。


    弗如當初在方寸間以配重錘敲碎牛頭怪的手骨,這種近距離乃至零距離的力量爆發技巧,隨著仇龍構裝體的迭代,邁入了更高的境界。


    假使尤因坦·狂鷲得見,他定會驚覺魔像複刻出了舍倫人的移山之劍,即便隻是其中的一招!


    傳說中蘊藏著泰坦之血的劍術大師,能在劍路受阻的刹那,發動第二波衝擊,將格擋住劍刃的兵器、盾牌或護甲斬斷切開,哪怕雙方處於貼身扭打的狀態。


    這一招牌式的劍技被稱之為“山崩”。


    水中的怪獸分不清魔像與活人的差異,也識不出魔像劍術的高明,為此它付出了四條觸手的代價,微微搖晃的蘆葦號,傳遞出了它的痛楚與憤怒。


    真是笨重粗大的蠢物,仇龍心想,這怪獸空有蠻力和強健的生命力,但蠻力源自於肌肉組織的膨大與堆砌,是量變而非質變,同等體積下未必能超過護教軍的牛頭怪軍士。


    這種怪獸便是吟遊詩人評價體係裏的漏洞,對於海軍軍官們而言,它的破壞力與防禦力跟自己差不多,同樣是“精銳”的階位,可是靠著體型與生命力的優勢,怪獸的戰鬥容錯率極高,一對一的話幾乎能碾壓式的取勝。


    當然,在仇龍眼中,低端的力量層次就是低端,任一擁有鬥氣的戰士都可以像宰魚一樣收拾了這怪獸,現在讓他用來測試新構裝的性能剛剛好。


    掙脫纏在身上的腕足斷肢,魔像將大劍扛在肩頭,身軀稍稍躬起。


    第五根巨型觸手高昂屹立,它的末端卷曲成團,有啤酒桶那麽大,好似人五指握緊揮出重拳般,夾著嗚嗚的風聲砸向仇龍。


    魔像斬出肩頭的大劍,寒光乍射,對上半空中的腕足巨拳,戰場上的精靈和納迦族俱聽聞一聲沉悶的爆響,迸發的氣浪吹得船帆鼓脹。


    腕足巨拳須臾間就瓦解了,不同於前幾根觸手還有一截能退回水下,這次高出船舷部分巨型觸手都化為了一堆大塊的碎肉,像是先被大斧劈開,又被長刀剁爛,拋撒得滿甲板都是。


    集中了斷岩斬和裂鍪威力的“斷裂劍”,也是仇龍從舍倫人手中整合推導出的移山劍技之一。


    隻這一劍,便壓倒了納迦族的士氣,


    帶頭逃跑的是船底的水中怪獸,它收回艏樓上僅存的三根巨型觸手,潛入海底,納迦戰士們頂著精靈水手的攻擊,倉皇的跳下海,武裝商船上的納迦族也跑個精光。


    無序的撤退使得五六名納迦戰士被困在了蘆葦號上,精靈水手想活捉他們拷問情報,可他們仍在負隅頑抗,為活捉增加了很大的難度。


    仇龍沒下水追擊,情況不明的遭遇戰還是謹慎些好。


    他一擺手,一道淡紫色的光圈以魔像為中心擴散到全船,水中怪獸留下來的殘肢和納迦族的屍骸全部燃起了冰棱狀的紫焰,不論是敵是友都啞然失色地望著他。


    船上一時間隻能聽見海浪的拍擊聲和硬靴落在甲板上的脆響,咯噔……咯噔……咯噔,仇龍收劍回鞘,走向納迦戰士們,精靈水手自動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此時深陷重圍的納迦族,無一不是最凶狠、最強壯、衝得最猛的戰士,眼見有條生路隻有一個人把守,便鼓起勇氣試圖突圍。


    納迦戰士張牙舞爪地奮力拚殺,魔像對他們視若無睹,隻是抬起一隻手掌,用手刀砍向他們的脖頸側方。


    鯨魚骨頭和貝殼製成的武器劃破了粗布鬥篷,卻粉碎在鬥篷下的裝甲上,而武器的主人中了一記魔像的手刀後,全都身體一軟昏倒在地。


    精靈水手們馬上抓住納迦戰士,用繩子將他們從頭到尾綁在桅杆上,這些俘虜身材特異,必須要確保他們動彈不得。


    仇龍回味手感,發覺納迦族脖頸內裏的血管與肌肉跟人體相仿,無非是粗壯硬實一些。


    石島船長領著軍官們走下艏樓,肅立在魔像身邊,他們看到鮮麗的鈷藍色金屬反光自破鬥篷下透出。


    “感謝閣下的鼎力相助。”船長右手握拳按在心口,恭恭敬敬地一躬身,啟航時他還想著從這批乘客身上敲筆船資當外快,現在隻覺得慶幸不已,不敢再有半分貪念。


    “舉手之勞罷了。”仇龍也很客氣:“稍後我想征用一名納迦族俘虜,希望石島大人不要介意。”


    “閣下請自便。”石島船長說。


    瑚藻走出船艙,手裏拿著一件新的粗布鬥篷,披在魔像的身上,不讓人窺見構裝體的虛實。


    跟在她身後的新兵們神情各異,阿洛緹臉色平靜,吉努什和賽門一臉嚴肅,羅德裏克與奧爾嘉則麵露慍色。


    瑚藻以意念告訴仇龍,羅德裏克與奧爾嘉試圖用衝破她的阻攔,但無功而返,也不好意思發作。


    等新兵們看清了遍地的死者與傷員、滿布坑窪血痕的船體,他們的神情都化作了凝重,奧爾嘉立即找到了隨船祭司,協助對方救死扶傷。


    武裝商船上幾個人在船艙口探頭探腦,確認海軍取勝,敵人完全退走後,他們抬著一副擔架來到了蘆葦號上。


    “求求你們快救救我的朋友吧,他傷得很重,我們什麽方法都試過了。”一個精靈少女哭著說道。


    擔架上的重傷員年齡與求助者差不多,不僅是他們兩人,抬擔架的四個精靈,以及跟過來的其他兩個精靈,這總共八人的年齡分布和新兵們非常接近,都是年輕的男女。


    他們的身份引起了仇龍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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