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瑟·徐獨自一人坐在沃塔河邊看著晦暗的天空,不斷地仰頭,拿著手裏的“雄鹿”啤酒瓶朝自己喉嚨裏灌著,他的心情就像此時的天空那樣暗無天日。


    返航之後,他被提升為上校,在一片同袍們的歡聲笑語的鼓掌致意中,他卻顯得異常呆滯。


    他確定了一件事,他徹底被莉莉·吳給甩了。他原以為她隻是小女孩發脾氣,啟航出征讓他無暇顧及未婚妻的情緒,心想也許這可以當作冷靜期,結果迎接他的是莉莉徹底從他的生活中退出了——她刪掉了他的聯係頭像,她搬了家,她在軍醫院的同事們對她的去向語焉不詳,這個時候他的心涼了一截,明白自己徹底被踹了。


    歸航後發覺被對象甩了,或是發現頭頂一片綠,老婆要給別人生孩子,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對於艦隊係統的軍人們而言簡直稀鬆平常,是常常發生在別人嘴裏的談資,但這件事真發生在自己身上時,令他一瞬急火攻心。


    “你怎麽在這裏喝悶酒?這裏這樣髒,你還待得下去?”譚林匆匆地走了過來,環顧四周,身穿日常服裝的他依舊顯得俐落清爽,“何莉莉的下落我剛剛打聽到了,芒星城沒有我找不到的人。”


    “喔,又能怎麽樣?”蘭瑟又喝了一口酒,他胡子拉碴顯得老成了不少。


    “是不能怎麽樣,但她今天結婚,這口氣你咽得下嗎?”譚林直衝地說了一句。


    “砰”一聲清脆的響聲,蘭瑟·徐手中的墨綠色啤酒瓶墜落地上,碎了一地。


    “怎麽也去婚禮上喊一嗓子‘我反對’,她拿了你送的結婚戒指,還沒退給你,還沒斷清楚怎麽能這麽快嫁給別人?!”


    蘭瑟雙手抱頭,一股心痛和羞恥感湧上心頭,他又被女人甩了!一個已經到談婚論嫁,笑起來很甜美,會給他做甜點,似乎很適宜的結婚對象,竟然悶聲不響地把他給甩了!


    璿璣不要他,拚了命要和卡爾基在一起,連吳莉莉都不要他——


    “給人鬧事添堵又有什麽用?她會更討厭我……”他的聲音因為酒精刺激而嗚咽。


    “你總是逃避!總老想當個誰也不得罪的老實人,吃啞巴虧就內耗自己,老實人都死光了!當個男人吧,當個會傷害別人的男人吧!”


    譚林衝他激動地說道,而他呆立著,一如在斯摩夫基地神秘的儀式上看到璿璣時那種茫然無知。


    夜幕悄悄低垂,芒星城又被一種濃重如白蘭地般色澤的夜色所縈繞,街市遠不如往年那般熱鬧非凡,充斥著歌舞升平的紙醉金迷,初上的華燈依舊如夜中綻放的花朵,寥落地閃耀著


    這個充斥著萬族萬民的大城,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每一刻都有人結婚,一切都如蓋亞風格,混亂不堪,又多姿多彩。


    在浮動霓虹燈的閃爍光芒下,一個豪華酒店的頂層露台上有一個高科技的穹頂花園,使用在太空基地的技術覆載在綠樹成蔭,花團錦簇的屋頂花園上,形成了一道如大氣層薄薄的藍光,無論刮風下雨,還是酷暑寒冬,在極端天氣不時肆虐的芒星城可真是一個舉辦婚禮的好地方。


    今夜就布置了一個極為雅致,又帶有一絲奢華的婚禮,新娘新郎的名字在一個個粉紅色的心形氣泡裏不斷閃耀著,和繁華宇宙大都市的背景交織,呈現一派夢幻般的場景。由高科技製作的透明花朵紮成一束束懸浮花束在婚禮人群頭頂飄蕩著,點綴著銀色和淡藍色的光芒,金粉銀粉到處漂浮著,氣泡機不時地朝空中吐出一串串閃著五顏六色光芒的氣泡,這一看就是芒星城中上等人家的婚禮。


    “莉莉、博伊!祝你們新婚愉快!”


    “太棒啦!百年好合!”


    “喔!好美!太般配啦!”


    參加婚禮的賓朋們在儀式結束後朝新婚夫婦齊聲恭賀,投擲粉紅和潔白的玫瑰花瓣,一片歡聲笑語。


    機器人小樂隊以絲滑標準的動作演奏著歡樂的舞曲,穿著一襲由流光纖維編織成的拖尾婚紗的新娘在親友的鼓掌中與新郎翩翩起舞,隨著她每一步的舞動,銀白如星光溢彩隨著她旋轉飛揚,新郎穿著未來感十足的結婚禮服,深藍黑色的衣料底子上有流動的銀色紋路,如星係的渦旋呈現在晚宴的燈光之下,這兩人年輕姣好,深情對視,舞姿款款,婚禮賓客們的人數不算很多,但氣氛依舊熱烈。


    所有在場人員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今天的兩位主角身上,沒人注意有個中等身高,穿著皮夾克的黑發年輕男人快步走了進來,夾雜著一股室外的寒氣,服務的領班注意到這位不速之客,想帶著電子保安前來問詢,但被耳麥裏大堂經理的一頓臭罵聲阻止,乖乖地躲到了一旁。


    他幾乎能在芒星城裏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這就是前線炙手可熱的戰將的小小特權,譚林會處理妥當,但他在這裏,又有什麽意義?


    莉莉的左手臂彎裏讓長拖尾如銀河一樣逶迤而下,而右手親密地撫在對方的肩膀上,在所有人的注視和祝福下,在漫天飛舞的泡泡和金粉之中,她顯得如此漂亮,如此幸福,梳理精致的發型上戴著立體的銀白色花環,攏著她小巧的麵容,一股蜜糖般的幸福簡直要從她粉飾得如同水果般的清透肌膚裏蕩漾而出。


    這件婚紗就是莉莉在他麵前試穿過的幾百條婚紗中的一條。


    妝容和打扮是她雙手合一以小女生妝挑選那麽多資料裏看到過的。


    婚禮現場裝飾也似曾相識。


    點綴滿白色花朵的三層結婚蛋糕也是她心心念過的。


    她佩戴的項鏈上那顆最高品質的星辰石好像就是他送的結婚戒指的改款。


    連新郎,這位幾家大醫院的繼承人——略帶混血容貌的亞裔,在某些角度看起來和他還有幾分相似……


    隻是,這個她向往的夢幻世界裏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他是完全多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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