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榆安睡夢中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眼眸輕顫終於從夢魘中掙脫。


    還未徹底睜開眼,便能感覺到身後令人安心的冷硬胸膛,聲音暗啞地喚了一聲。


    “蕭宸……”


    “你醒了。”


    蕭宸眼底閃過一絲驚喜,連忙放下藥,扶她靠好。


    軍醫的藥還真是好用,還未喝神女便醒了。


    “蕭宸,頭好疼。”


    張榆安卻順勢歪倒在他懷中,悶聲耍賴般不願起身。


    她睡得太久,頭痛欲裂,一動不想動。


    久違的夢到了父母在世的時候。


    “你莫動,我為你揉揉。”


    他嘴角輕揚目光柔和,指腹輕揉她的太陽穴,看到她眉目舒展,笑意更深了幾分。


    神女一向堅韌,倒很少像這般。


    “將軍,屬下有事稟報。”


    突然,門外傳來聲音。


    張榆安皺皺眉頭,並沒有要起身的意思,隻掀開眸子看他一眼,繼續閉上眼假寐。


    一隻手卻悄悄扯住他衣袖,擺明了不想讓他離開。


    蕭宸錯愕一瞬,無聲的笑意盈滿雙眼,詢問時聲音依舊冷清。


    “何事?”


    “百姓們自發跪於將軍府前,祈求神女早日醒來。”


    他明顯感覺到腿上人身子僵硬了一瞬,最後像鬧別扭一樣,轉向了床榻裏側。


    “神女還未醒,打發他們離開吧。”


    “是。”


    門外腳步消失,張榆安才睜眼坐起來,一臉憤慨語氣卻溢滿委屈。


    “你不知道,他們久病不愈時看我的眼神……”


    恨不得殺了她。


    最後幾個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隻覺得鼻尖酸澀,眼眶發熱。


    也不是怪他們,但好心沒有好報,總歸是寒心的。


    “我知道。”


    蕭宸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中,再慢一秒神女珍珠似的眼淚就要奪眶而出了。


    他心疼神女亦理解神女,蕭家也曾經曆過,能力越大背負的便越多,尤其神女如此心軟。


    “世人多愚蠢,神女心懷天下,隻需做自己認為對的事便好。”


    “嗯。”


    張榆安悶在他懷中點頭,其實她早就下定決心,隻是一時太過委屈。


    她仰起頭,言笑晏晏,眸中透著狡黠。


    “蕭宸,你現在的命可是我的了?”


    “自然。”


    蕭宸頓了一下,笑著點頭。


    目光從她眉眼劃過,最後掃過她的唇,突然想到了什麽,微微偏過頭,不敢過多停留。


    “蕭宸……”


    張榆安跪坐起身,捧起他的臉,逼迫他直視自己,目光灼灼質問般。


    “你說你的命是誰的?”


    他瞳孔微顫,想躲卻無處可逃,渾身僵硬就連緊握的拳頭都在顫抖。


    一向麵容沉靜性情冷淡的人,此刻卻連斂著眉眼,執意不去看眼前人。


    “嗯?怎麽不回答?”


    張榆安聲音很輕,甚至帶著幾分蠱惑。


    她感覺自己現在像在逼迫良家婦男,卻又極愛蕭宸這副被欺負到不敢看她的神情。


    “神女……”


    蕭宸聲音低啞,眼睫輕顫,始終垂著眸子,目光落在右下方,耳尖紅到滴血。


    以前怎不知,神女這般蠱惑人心,心髒幾乎要跳出來。


    “叫我名字。”


    她皺眉,強勢糾正。


    蕭宸聞言,愣了一下,忽而抬起頭對上她雙眼,悄悄覆上她的手握在掌心。


    不過輕輕用力,便將不穩的人擁入懷中,極低沉魅惑的嗓音傳入她耳中。


    “張榆安。”


    張榆安瞳孔微縮,柔軟冰冷的觸感擦過她耳垂,頭腦一片空白。


    其實她這人有賊心沒賊膽,隻敢嘴上說說罷了。


    沒想到蕭宸突然強勢起來,奪了她的主動權,現在輪到她緊張了。


    頭頂傳來低笑,溫熱的懷抱略微鬆開了些。


    茫然抬頭就對上一雙含笑的眸子,?那眼神分明早已看穿她的色厲內荏。


    “不許笑。”


    張榆安咬牙切齒,她是裝的又怎麽樣?


    “好。”


    蕭宸雖點頭應著,卻連說話都帶著濃濃的笑意。


    見她瞪著眼,才勉強收斂,眉眼含笑詢問。


    “餓了嗎?”


    “嗯。”


    肚子適時叫起來,蕭宸無聲輕笑,立刻命人準備清淡膳食。


    張榆安吃飽喝足,靠在窗邊榻上,裹著他的大氅,看著窗外落雪。


    “蕭宸,你們打贏了鮮卑,下一步有什麽打算?”


    記得當初在雪山救下蕭宸時,他說過背後沒有援軍和糧草,梨安城是被放棄的。


    如今他們終於突出重圍,當何去何從?


    他身為天元朝鎮北將軍,是不是該回京複命?


    若他離開了梨安城,他們……還會再見嗎?


    一連串的疑問,縈繞在她心頭。


    “敵軍不過後撤百裏,他們攻占我朝十三座城池,如今還未曾奪回,這一仗隻是開始。”


    蕭宸沉默片刻,方才開口,實則心中想了許多。


    梨安城外千裏冰封,即使這一仗勝了,他們暫時也無法再進一步。


    當務之急是穩固梨安城,以防其他勢力發現城中有糧,從而出兵搶奪,更不能暴露神女的存在。


    “打仗的事我不懂,你們若需要什麽,盡管和我說,從今以後我要好好保護你才行。”


    張榆安知道他在隱瞞,並未多問,隻故作輕鬆地轉移話題。


    “對了,你要不要寫個自傳?將你如何帶兵鎮守梨安城,如何擊退敵軍,如何英勇征戰的事跡記錄下來。這樣一來,日後也好在曆史上留個證明,別馳騁沙場一輩子,到最後連個名字也沒有。”


    “這些東西重要嗎?”


    蕭宸疑惑皺眉,死後的事還重要嗎?


    “當然重要!”


    張榆安震驚,他麵對身後功名竟這般淡然,可他做了這麽多,總要給後人留下點痕跡吧?


    給她……留下點念想。


    她想要蕭宸為梨安城所做的一切流傳千古,想要後人看到他的貢獻和功績。


    想要在曆史上留下他濃墨重彩的一生!


    蕭宸盯著她看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麽,笑著點頭應下。


    “好,我會寫下來。”


    “認真寫,把你的名字寫得大大的,把你的戰功全都交代清楚。”


    張榆安不放心地叮囑,生怕他把自己的一生寥寥幾筆帶過。


    蕭宸笑著應下,他雖不解,但明白神女這樣做定有她的道理。


    正如神女所說,或許在這個世界能留下一點痕跡為後世所知,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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