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人這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劉玦冷笑一聲,對著一旁的府醫吩咐道“給他治療,可以說話就行。”


    “是,主子”府醫很是習以為常的上前查看那人的傷勢,饒是看過很多次,他還是不由心頭發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不是府醫同情心泛濫,比這更嚴重的傷他不是沒有看過,隻是那人就是一個文弱書生,字麵意義上的那種,他不知道他是怎麽熬過這一日日的刑罰的。


    這些年雖然一直在用上好的療傷藥吊著他的性命,可這樣每日外傷不斷,讓他的身體完全得不到修養,他其實有些看不懂他,他並沒有求生的意思,卻又不曾推拒治療。


    除了剛開始,後麵他們看管的不算嚴,他若是想死不是沒有辦法。府醫真的不理解,他求死,卻又不死。


    前段時間,府醫提出每日鞭刑從20鞭,減到現在的10鞭,他的身體還是難以承受,眼看著油盡燈枯,時日無多,不知是該對他說遺憾,還是祝賀他馬上要解脫了。


    過來幾個侍從將人從架子上取下來,放到一旁的石床上,府醫跟著走過去,放下手裏的藥箱,先行把脈,果然最多也就小半月光景,就算從現在開始好好將養,也不過是延長他受罪的時日而已。


    府醫暗自歎了口氣,還是先按照主子的要求讓他可以說話,可他的嗓子本就沒有太大的問題,不過就是當初慘叫太過,傷著了,導致聲音嘶啞難聽說話艱難而已。


    那人現在無法說話更多的是因為身體虛弱,體力不支,府醫現在也做不了什麽,給他灌下一碗備好的人參湯。


    “主子,這人撐不了幾日了”府醫轉頭給劉琪匯報那人的情況。


    “還有幾日?”劉琪對他的生死其實不甚在意。


    “不足十日,還得是在靜養的情況下,若是繼續如現在這般,最多三日”府醫實話實說。


    劉琪看到那人因為府醫的話而露出的笑容,他的嘴角也微微勾起,笑容卻並沒有到達眼底“三日麽?”


    因為喝了參湯,那人也有了幾分力氣,混沌的腦子在這一刻又清晰了起來,聽到府醫的話他露出了一絲笑顏“三日?”,這幾年他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裏,被折磨,被拷打,被審問,過的渾渾噩噩,不知日月。


    他恨過,他寒窗苦讀十載,好不容易一朝金榜題名,他隻想做一個好官,他也確實做了一個好官;


    他怨過,你們皇家的恩恩怨怨,為什麽要牽扯到他,他不過就是一個被推出來的監斬官而已;


    他悔過,為什麽要將父母接到京都,明知伴君如伴虎,還將他們接到這龍潭虎穴,讓人可以用父母來牽製他;


    抬起頭看向劉琪,雖然他早就瘦的脫了相,而且因為長期見不到陽光,又一直受傷,皮膚是那種很不正常的青白,卻依稀還能辨出幾分他原來的影子,原來是當初那位監斬官劉少卿。


    當初這位劉少卿帶隊剿匪失了蹤,大家隻以為他是以身殉國了,朝廷也是給了他封賞,卻不想是被劉琪抓了起來還被關在這裏這麽些年。


    劉少卿看著劉琪,眼中其實沒有他,趁著他現在腦子還算清醒,他想了許多,這些年,劉琪拷問了他無數次,他也說了無數次,他隻是一個小小的五品少卿,堪堪可以參加大朝會而已,之所以被牽扯到這件事中,也不過是因為職責所在,當了這監斬官。


    事已至此,無可挽回,就算這些年他過的生不如死,劉少卿其實還是不悔的,他承認太子是一個好太子,可誰讓他將那些個皇子個個都養的這麽優秀,太子死了,不過是換一個人上位而已,他是對不起太子,可自問卻沒有太對不起龍國。


    可他的父母了,為了供他讀書科考,父親日夜耕種,腰早就累的直不起來,母親的眼睛也為了繡活兒補貼家用,早早的就熬壞了,劉少卿又怎麽忍心讓他的父母再受苦,自古忠孝兩難全,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會選擇‘孝’。


    劉琪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他的想法,劉少卿在剛被他抓來的時候,就坦白了他知道的一切,不過就是老二用他的父母威脅他,不準在監斬時拖延時間,他也確實是這麽做的,更何況這本就是他應該做的。


    隻是劉少卿怎麽也沒想到,不過前後腳的功夫,赦免聖旨就到了,他還因為驚慌白白害了那小太監一條命,所以他隻求死,不求饒。


    劉琪對於他的選擇不予置評,若是他自己遇到這種情況,他也不能保證他會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畢竟隻是要求他盡忠職守不是麽?甚至真有人用大哥的性命威脅他殺人,劉琪知道他也是會做的。


    但是這些都不妨礙劉琪報仇,他理解他,但不原諒他,歸根結底,大哥最後的那點生的希望就是他親手掐滅的。


    你選擇了成全你的孝,那麽我為了我的義找你複仇,你就得接著。同理若是有人來為劉少卿複仇,劉琪也會坦然接受,大家各憑本事而已。


    遺憾的是跟著劉少卿的那位據說是二哥派來的武士,在那件事情後就消失了,劉琪並沒有抓住他,也不能最終確認他的身份。


    劉琪審問過劉少卿無數次,他的供詞基本沒有差異,是可信的。看著麵前這個人,劉琪內心並沒有太大的波瀾“剛才你也聽到了,你已經時日無多,恭喜你。”


    劉少卿臉上艱難的扯出一抹微笑“謝·謝”。


    “你還是認定,威脅你的人是劉珪麽?”雖然劉琪已經問了無數遍,他還是要再問一遍。


    “是”劉少卿現在每說一句話都很難受,他還是盡量將每一個字都說清楚“那·人·自·稱·是·二殿·下·的·侍·衛,我·本·不·會·輕·易·相·信,隻·是·他·還··帶·來·了·蓋·有·二·殿·下·私·印·的·手令。”


    “好”劉琪將錦囊裏的絹絲拿出來攤開,上麵不光有二哥的私印,還有劉少卿認罪的手印“你還是認為這件事情沒有異議?”


    劉少卿再次回憶當初,這些年他無數次回憶,讓他對當初的每一個細節都一清二楚,“是”。


    劉琪看著劉少卿,終於扔給了他一把匕首,眼神複雜“李將軍府遺孤現在正在京都,會徹查當年的事,你可以自己選擇時間。”


    劉少卿有些詫異,並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將軍府遺孤是誰?卻聽到了有人在調查真相,雖然活著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他還是想做個明白鬼,他將匕首收起“抱歉,我想知道真相。”


    劉琪並不意外這人的選擇,“好”,轉身吩咐侍衛,“鞭刑撤了吧。”


    從暗室出來,劉琪坐在書桌前發呆,他在猶豫自己要不要找老四老五聊聊,他們倆到底知道什麽,這些年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找他們認真溝通一下,是時候改變一下現狀,畢竟已經拖了這麽些年。


    二皇子府書房


    劉珪看著手裏,柳丞相交上來的折子,裏麵詳細的寫了他和李辰熙的會麵以及交談的內容“五弟”。


    劉玦接過折子,快速的瀏覽的一遍,“二哥,柳丞相寫的和弟弟調查到的是一致的”,說著將他自己收集的資料遞給了劉珪。


    這份折子丞相第二天就已經呈上來了,隻是因為這些天折子太多,整理折子的小太監將他放在一邊,劉珪今天才看到,兩相對比幾乎分毫不差,說明柳丞相並無半點隱瞞之處。


    劉珪看著折子最後的建議問劉玦,“你認為丞相的建議如何?”


    劉玦翻到折子的最後,那裏寫著,‘據老臣觀察,李辰熙此人,雖心有仇恨,卻未被仇恨蒙蔽,本性良善,宜拉攏。’


    “丞相看人一直都挺準的。”


    劉珪認可的點點頭,那他是要將見這位李辰熙,提上日程了“四弟和李辰熙見麵情況如何?”


    “額。。。”劉玦想到他們的狀況忍不住一笑“打了一架。”


    “是他能幹出的事”,劉珪眼睛微微睜大,不可置信中卻又帶了些理所當然 。


    “贏了?”


    “輸了!”


    “怪不得,又閉關了。”


    “。。。。”


    “哈哈哈哈”空氣隻安靜了一瞬,劉珪劉玦二人同時爆發出一陣大笑。


    劉玦看著劉珪,真好,他們兄弟有多少年,沒這麽輕鬆愉快的相處了,他眼露懷念之色。


    看著自家弟弟的表情,劉珪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自從上次談話,他們的相處模式幾乎就回到了原來的狀態,“小小年紀,裝什麽深沉!”


    “弟弟在想,要是大家都能回到從前該多好啊”!被劉珪懟,劉玦也不覺得尷尬,本就是他自己的哥哥,而且二哥上次已經說過要考慮,那麽他自然要不停的提醒他,免得他又縮回自己的殼裏。


    劉珪被看的無語,“知道了,知道了,讓二哥再想想。”


    這幾個哥哥的脾氣,劉玦那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除了三哥性子軸麻煩一些,二哥和四哥簡直是手到擒來。這些年也是他自己想差了,因為當初的事,忍著、讓著、慣著,一個個的還長脾氣了。


    劉玦也知道,他二哥在大哥走了之後,就習慣性的開始,什麽擔子都往他自己身上扛,以為他能擋下外界的一切風雨。


    二哥是一直在努力,可是他自己心軟的毛病怎麽可能改的掉,大哥在時他給大哥做輔助,他們的配合就是完美的,二哥的善良,寬容,細心,都是非常好的優點。


    可是等他二哥自己需要獨當一麵時,不是他看不起他家二哥,這些都成了他的缺點,看老三都被他慣成什麽樣了,再看看他的白頭發,這才多少年?


    別看二哥一直被人說他有暴君的潛質,細看他當政前後的差異,劉玦合理懷疑前期的那些雷厲風行的手段是大哥教他的,劉玦甚至懷疑那都是大哥安排好的。


    而且對於當初的事他不是沒有猜測,怕是和修仙界有所牽扯,這些年他特意和那些修仙世家的管事多有聯係,對於修仙界也算是了解一二 ,快了,以他二哥的脾氣,快了。


    話分兩頭


    李辰熙倒是沒想到這個二皇子如此沉不住氣,當初宴會過後幾個皇子相繼約她,隻有這個二皇子毫無動靜,原本她還以為需要她做更多的事,卻不想她隻是露出點,要對付那幾個小的的苗頭,他就坐不住了?怎麽這是準備給她表演兄友弟恭了。


    周管事等在一旁見李辰熙已經將帖子看完,才開口道“少主,這二皇子單獨約您,需要屬下做什麽準備麽?”畢竟在這京都,還有誰不知道他家少主的目標就是他。


    劉珪現在肯主動約他家少主見麵,自然是做足了準備“少主,二皇子的名聲可不太好,傳說中這人心機深沉、心狠手辣、很是有些手腕。”


    “怕的就是他沒有貓膩!你去回他,就說我明日一早一定準時赴約。”李辰熙看著手裏的帖子,總算是可以單獨會會這位傳說中殺兄囚父的二皇子,不由冷笑道“嗬嗬,二皇子府,還敢約我去二皇子府,我倒是要看看你準備耍什麽花樣。”


    “是,屬下這就去辦”周管事得了命令便不再多言,立馬退了出去,畢竟少主沒做決定之前他會提出他的意見,但是少主一旦決定了,他便會立刻執行。


    許思思待周管事離去,給李辰熙續上茶水,安靜的站在一旁並沒有說話。


    李辰熙取出父親的長刀,許思思見狀立馬遞過去一張幹淨的手絹,李辰熙接過手絹慢慢的擦拭著刀身“哼,單獨約見?”雙手扶住刀柄一刀劈向前方,“不知道我們刀修最擅長的就是單刀直入麽。”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李辰熙也沒讓人陪同,一人一刀一馬,真就這麽去了二皇子府,看著麵前熟悉又陌生的大門,李辰熙心緒複雜,麵上表情越加冷傲,氣勢森然。


    門童還是那個門童,這次卻沒了半點欣賞美人的旖旎心思,畢竟美人現在的氣勢實在有些駭人,門童伸出雙手戰戰兢兢的接過拜帖。


    那門童本是得了吩咐,隻待李辰熙過來便要直接引進去。他也算是見慣了大場麵的人,現在他卻不敢讓她進去,甚至都不敢看著她說話,眼神不由自主的飄向李辰熙背後的那柄大刀,一句話說的亂七八糟“李少主,您看?您來了!您?您這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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