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在左手裏。


    木頭在人前,刀揮出,不斷的一刀一刀,慢慢的、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寸寸的劈在人前的木頭之上。


    有的木頭應聲而開,有的木頭隻是裂開一道細紋,有的則隻是留下一點白印。


    取笑之人,坐在不遠處,談笑風生間似在取笑這個用刀之人出手間的笨拙、緩慢、不懂刀法,更沒有力量。


    楚月來全身心的投入到刀氣的熟悉之中、刀勢的積累當中、刀意的揣摩之中。


    劍道上的楚月來曾經達到一個極高的境界,劍勢、劍氣、劍意已經混為一體,彼此間的轉換融合爐火純青。


    刀與劍是相通的,但是用劍的楚月來依托的是一副具有內功真氣的楚月來,雖然真氣上並不是他的強項,但依然有。


    而現在。


    刀在左手。


    在體內全無內力的楚月來身上。


    他體內原來的七經八脈已經變成了如今的雙經兩脈,如今根本就沒有一套內功心法適合他用,即使是少林寺的《達摩易筋經》亦不能改變他身體經脈已成的這般變化。


    除了按聖門的“凡心道體鼎爐”大法在將來通過特殊的秘法,可以獲得內力之外,除此別無他法可循。


    楚月來心裏一開始還在不斷的琢磨左手刀帶來的經脈震動會有機會恢複自己的內力,可是將近一個月下來。


    一刀、一刀、一刀的近十萬刀的揮出,他發現後期自己的經脈好像已經習慣了左手帶來的震動,變得有些麻木無知覺了。


    他的刀的揮出越來越慢、好像很累的樣子,無數的木頭被劈的慘不忍賭,沒有一刀而斷的木頭,隻有無數刀痕的斷木,即使這刀痕亦沒有任何規律而言,就算鐵十六來看這些木頭,估計也不會相信這些木頭會是為一位絕世刀客所斬、劈。


    楚月來人已顯得越發的黑瘦,一開始那一個多月的油水早已蒸發,還變得比從前更加的瘦。


    今天總算有個好消息,一天一頓飯改成了一天兩頓飯,不過,也僅此而已,用來獎勵他這一個月以來的聽話的劈柴功績。


    楚月來心裏現在無比的單純,單純到心裏隻有刀、柴。


    吃飯、喝水、睡覺、甚至上廁所時他都在心裏演示著自己體悟的刀道,可是他卻一直沒有再次進入到“忘我”之境。


    他在柴房內的木板床上,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心想:“也許是欲速則不達吧!”


    風,在晨光裏,輕輕地旋轉,帶起了無數的落淚的樹葉。


    刀,在右手中,迅速的揮舞,流逝中斬劈開無數的木頭。


    楚月來在用了一個月的左手刀之後,決定換換右手劈柴,他是無意識的,隻是這樣想跟著就這樣做了。


    風越吹越大,天空中多起了烏黑的雲。


    地上四周的監視之人,在安靜了一個多月後,已經懶得看一個瘋子一樣的傻逼在那重複一個同樣很傻逼的劈柴動作。


    他們看到雨來,早已躲進四周臨時搭建的小亭避雨,雖然不至於下棋、品茶,卻也聊著些雜七雜八。


    楚月來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雨中持續劈柴,一般的小雨他是無視的。


    左手慢、右手快,很容易理解,一個月下來體力、耐力都增加,臂力更是增加的最多,人的右手往往都比左手有勁。


    沒人懷疑楚月來。


    楚月來此時蓬頭垢麵之下的嘴角帶著一絲微笑,他發現了一些東西。


    雨,已經下。


    風,更大了。


    刀,變得慢了些,但是砍在每根木頭之上時,若離得近些,目力好些的高手會看到,刀在極短的時間內竟然順著木頭的紋路、樹紋在滑落。


    刀的力量並沒有摧毀木頭的結構,但是刀氣、刀勢、以及刀意的雛形卻順著樹紋進入了樹心。


    如此反複,極少偏差。


    楚月來竟然在一個月後改回用右手劈柴的第一天,再次進入了他夢寐以求的“忘我”之境。


    他的人已經不受思維和精神的控製,變成了身體的本能在指揮著自己的一切動作。


    擺好木頭,出刀,一刀、一刀,不自覺的劈在了相同的紋理之處,直到木頭被刀意從木心由裏到外的按照裂紋爆裂而開。


    每一段木頭都需要無數刀才能完全的被刀意滲透、侵蝕。


    這次楚月來進入無上的“忘我之境”竟然破天荒的達到了兩個時辰。


    雨一直在下,但是已有漸漸停息的跡象,楚月來渾身一震,他的意識恢複了正常。


    很清晰的感覺,刀氣、刀勢、刀意剛剛有些配合起來的意境,楚月來在用劍的時候很熟悉,這感覺,久別重逢。


    他忽然覺醒,疲憊的身軀再次雜亂的亂砍了無數刀,直到將剛剛進入忘我境界時斬裂爆開的木頭破碎為止。


    這一點他一直很小心的在掩飾,他可不想刀道未成身先死。


    他無疑是幸運的,當他累的死狗一樣的倒在地上時。


    監視的人吃完飯,見雨停了,走過來丟了些剩飯、剩菜給他。


    楚月來緊緊地抿著嘴角,他內心並不是不在乎這些屈辱,而是他盡量讓自己不去想,不去看這些於內心寧靜無益的東西


    一個絕世的高手,必然要有一顆冷靜的頭腦,強大的內心。


    楚月來吃了,但隻吃的很少,他從不吃的太飽,餓的經驗告訴他,如果習慣了每天飽餐,那麽當麵臨餓死鬼的勾引時,無疑是更加痛苦和難忍的。


    蘭花娘娘極少過來看他,這次楚月來算是把她得罪的不輕。


    楚月來沒有人交流,他隻好將所有的心事對著手中的柴刀傾訴。


    魔刀往往都是磨出來的。


    砍柴的如果有楚月來曾經的絕世劍手的底子,又可以偶爾進入“忘我”的境界,那麽假如有一天。


    有一個人扛著一把砍柴刀,行走江湖。


    誰又敢說他不懂刀,不會武呢?


    楚月來心裏還有一個秘密,父親楚青石告訴他的關於父親自己刀法的秘密。


    楚月來能每天這麽自由的砍柴是偶然的、幸運的。


    但是他能從砍柴中獲得這麽多,是必然的,是有很多他人沒有的優勢的。


    楚青石……曾經的天下第一刀,“快刀”豈不亦是靠臂力就可以做到,更何況青雲山頂一戰之後的父親更是做到了雙刀齊出的境界。


    雖說他最後雙拳不敵四手,高手難躲暗箭,亦舍不下自己心愛的妻子而戰死,但是天下沒有人可以無視楚青石的快刀絕沒有。


    翌日,雨過天晴。


    刀,在右手,楚月來迎著朝陽,立於柴堆之中,繼續著偉大的砍柴大業!


    破柴刀還能帶來驚喜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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