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霍晚絳真想一不做二不休殺了霍素持,讓霍素持替曦兒償命。


    可是那樣做的話,淩央一怒之下也會殺了她的。


    叔父更會不念舊情,霍家絕不會放過她。


    沒有一個人可以幫幫她。


    她此生一件壞事都沒有做過,用盡所有手段小心翼翼地活著,為何到頭來沒有一個人憐惜她?


    她好無能,為親女複仇也隻能用這種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手段,僅僅隻是讓霍素持再無法生育,真是便宜了她和淩央這對狗男女。


    她霍晚絳沒有雙親,沒有了祖父,更沒有所謂的母家,大晉八千裏河川竟無一處是她的歸屬。


    這些都沒有她也沒關係,她以為此生有淩央這個夫婿便能給她一個家了,可回到長安後,就連她的夫君也不要她了。


    就算這樣她也沒與上天計較,她在椒房殿聽到宮人稟報淩央又去陪伴霍素持的每一次,她都習以為常、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


    沒關係,你還有曦兒啊,還有未出世的孩子。


    可現在連曦兒都不在了。


    霍晚絳緊蹙雙眉,痛苦地捂住小腹。


    阮娘分外擔憂,唯恐她肚子又出什麽狀況,想將去臨華殿一事暫時擱置在後。


    哪知霍晚絳未出世的孩子這次並未受到波及,許是出於她強大的意誌力,發生這足可奪去她性命的大事,她硬生生替腹中孩子扛下了。


    這孩子是她此生最後的期盼,她要盡全力保護他。


    霍晚絳拒絕了阮娘的提議,腹中孩子給了她最後的勇氣,她咬牙起身,顫抖地披上外衣披風:“準備妥了,就去臨華殿吧。”


    ……


    醜時,臨華殿。


    霍素持去椒房殿自討沒趣,本以為可以害得霍晚絳當場小產殞命,誰知她這個阿姊竟是個分外有氣性的,竟能臨危不亂,甚至泛起殺意。


    她慌亂逃竄回了臨華殿,不過幾個時辰的功夫,便將此事連同霍晚絳暴出的殺意皆拋之腦後。


    霍素持的心不是一般大,這種狀況竟能睡得著覺。


    隻是她這一夢並不大安穩。


    她夢到了先帝時期的舊事。


    她氣焰囂張地喂鄭氏喝下了絕子藥,哪種這一回,夢中的鄭氏不複以往嬌柔軟弱,而是反手將絕子藥灌進她口鼻中,凶惡大笑道:“霍素持,你遲早會有報應的!”


    霍素持在溺水般窒息的噩夢中驚醒,醒來時出了渾身冷汗,打濕了厚重的被衾。


    她喉中幹澀,挽開床簾向外探首,隻聞臨華殿內忽然吵鬧起來,似有無數宮女的啼哭聲縈繞。


    霍素持隻當是又在夢魘,剛一重新躺下,寢殿門忽地大開,正殿刺目的光源照亮了幽靜的寢殿。幾個不速之客裹挾著冷意入內,為首的宮婦更是不善開口道:“還不把婕妤請下來。”


    這聲音不就是阮娘?


    “你們要幹什麽!”


    霍素持短促地大聲驚叫道,還沒反應過來,她便被椒房殿的宮女一把抓住頭發,直接將她從床榻上拽下,教她摔了個翻天覆地。


    “你們瘋了不成!來人,救命啊——”


    霍素持那點力氣不夠她掙紮的,隻能不斷口出狂言,試圖威懾這群以下犯上作亂的宮女,奈何毫無用處。


    臨華殿內的景象在她眼前足足顛倒旋轉了好幾番,暈得她幾欲想吐,最後終於在一張美得不可方物的臉前停下。


    她的阿姊,大晉當今的皇後,霍晚絳,此刻正高高在上地垂眼審視她。


    她從未覺得霍晚絳能如此華貴過,今夜這又一見麵,霍素持警鈴大作。


    霍素持現在隻著單薄的寢衣,正殿殿門大敞,寒風不留情麵,凍得她徹底清醒。


    臨華殿的宮人已盡數被霍晚絳帶來的人手扣押住。


    而闔宮上下,除了無極殿與椒房殿,其餘宮殿莫說是有守軍,巡夜的羽林軍能偶爾途徑便不錯了。


    霍素持環視一圈,嚇得汗毛倒數,泛起層層雞皮疙瘩。她雙臂環抱,冷得牙齒發抖:“皇後,就算你是後宮之主,可這晉宮不是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的!”


    在場無任何一人應答她。


    直到椒房殿宮人端上一整罐冒著熱氣的藥上前,霍素持瞳孔緊縮,死命地在宮女手下掙紮。她聲嘶力竭衝霍晚絳大吼道:“你想殺我。你瘋了!你不怕我父親治你的罪,你不怕陛下治你的罪?”


    霍晚絳仍是無波無瀾的神色。


    霍素持眼看威脅不成,變著法說盡好話求饒,換來的隻有阮娘一句聒噪。


    阮娘親手抬起霍素持的下巴,厲聲吩咐:“還不快給婕妤賞藥?”


    霍素持下意識緊閉雙唇,但阮娘帶著幾個宮女齊齊用木勺撬開她的嘴,她索性一口咬住木勺不鬆。


    阮娘加重力氣,手腳利落地將絕子藥灌入她嘴裏。


    ……


    “陛下,大事不好了,皇後娘娘帶著宮人突襲臨華殿,給婕妤灌下了絕子藥!”


    臨華殿那邊燈火通明,無極殿這邊亦不遑多讓。


    淩央的血止了很久才止住,眼下才剛包紮好傷處。


    他脖子上纏了一大圈厚厚的繃帶,再高的衣領也遮不住。傷及要害,且金瘡藥太烈,幾乎疼得他沒有辦法入睡。


    縱然溫嶠來得及時,可看到地上連同帝王身上偌大一灘血跡,見到淩央脖子上那條險些貫穿喉部的傷口,他也不禁膽寒。


    霍晚絳下手是真狠。


    好不容易給淩央處理完已過醜時,誰知臨華殿那邊也不安生。


    聽到“絕子藥”三個字,淩央心一沉。


    阿絳居然這般莽撞出手,殺完了他,又去報複霍素持……


    該誇她勇氣與膽量都比他這個懦弱之人大,還是替她明日擔憂呢?


    此事若傳去霍家,她恐怕——


    淩央強撐著虛弱的身子,慌忙命人擺駕臨華殿。


    到臨華殿時,滿殿狼藉,隻見霍素持殿中宮人將她團團圍住,而被灌藥的“受害者”本人已經哭暈了過去。


    霍晚絳還沒離開。


    她淡然坐在臨華殿主位等候,似是預料到了淩央的到來。


    “先把你家婕妤帶進寢殿,溫大人,快進去救治。”


    淩央看都沒看一眼,大步走向霍晚絳。


    霍晚絳亦理直氣壯抬起頭,正對他一雙眸子。


    他的眼神裏什麽都有,生生壓製住了一場狂風暴雨、驚濤駭浪,與他相比,她的眼神則過於平靜。


    心愛的女人被自己如此折磨,他一定是將自己恨入骨了吧。


    霍晚絳自嘲地想。


    果不其然,她聽到淩央隱忍怒意的聲音:“皇後失心瘋,把她帶回椒房殿禁足,椒房殿上下不得擅自外出,更不許任何人探望。”


    “讓薛逸看好她,她敢跑出來一次,朕就砍了薛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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