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哥兒一行人已經在青田縣駐蹕,前幾日才剛傳信回來,信中說起了去拜訪崔老將軍的事情。


    因擔心此信被人查看時,泄露了機密信息,因此寶哥兒隻在信中略提了幾句,隻說是按玄淩的意思去探看一番,聊表天家心意。


    不過,信中倒是還寄來了幾樣小東西。


    陝甘耕田不多,但是卻以牛羊馬為生,養牛放羊,趕馬馭馬,處處離不了這些生靈。


    寶哥兒就額外寄來了一隻木雕的小馬,眼睛使用黑玉鑲成的,光華流轉。馬身帶著當地的特色服飾,鞍韉處還掛著一隻小小的匕首。


    那馬隻有一隻花瓶大,那小小的匕首,更是隻有陵容的指頭大小。


    可是馬的全身竟能自由拆成多個部件,那小如手指的匕首竟也能將其拆下,真可謂巧奪天工。


    東西是小連子送來的,這就說明玄淩對寶哥兒寫的信和送的東西一清二楚。


    小連子一直都記得寶哥兒離宮那天,玄淩站在毓璋宮外的身影,因此舔著臉勸道:“是啊,咱們殿下最有孝心了,陛下看了,都說外頭的東西雖然不比內製,可是思路奇巧十分有趣呢。”


    陵容有些疑惑小連子最近這一兩個月的巴結與討好,其中殷勤之處,簡直不像從前的他。


    當初小連子隻是一個普通的禦前太監,對於頗有內寵的小寵妃自然是願意互幫互助的。


    可是陵容很快誕下皇子成為貴嬪,而小連子也因為李長倒台的緣故,成為玄淩身邊最受信任的內監。


    與陵容不同,陵容再如何受寵,都是內宮之人。而小連子,則可以名正言順地接觸朝政。哪怕隻是近身伺候、左右通傳,其消息靈敏之處,就連皇後都不如。


    因此小連子漸漸坐穩位子之後,宮中有不少人巴結他。胡蘊蓉剛入宮的時候,也很給他麵子。不過小連子作風與李長很不同,他雖然見人也頂著一張笑臉,可是背地裏卻很少與什麽妃子深交,頂多是收些禮物幫忙說兩句話,李長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他是從來不做的。


    至於陵容,大概是因為舊交情實在不錯,加上哥哥在前朝也很得力,小連子雖然受宮妃討好,卻也沒忘了陵容。對毓璋宮,他總是特殊的。


    陵容看了一眼小連子格外真誠的笑臉,問道:“最近不知大刮什麽風兒,連公公幾乎要把本宮的門檻都踏破了。”


    “別人見了,要是本宮不會做人,折騰禦前大總管了。”


    小連子心中暗恨自己從前識人不清,不知道玄淩心中實在在乎陵容,也不知道陵容心中實在在乎二殿下,隻恨自己當初沒有將陝甘的事情說得再透點兒、再快點兒。


    你瞧,女人的心就這麽大不是?


    不過,小連子自己也認真想了想,既然陛下肯半夜去瞧淑妃母子分別的場景,還特意吩咐了不許張揚,那就說明,淑妃在他心中的地位還是不一般的。


    前段時間,貞菀昭媛想要以“予泓”代替“予鴻”的時候,他就在殿外伺候著。


    雖不敢說聽了個十成十,可也總有七七八八。作為玄淩身邊的人,他最知道陛下對這對雙生子的得意,也知道陛下對甄玉嬛謎一樣的喜愛。


    在這種情況下,陛下還能駁回昭媛的請求,對淑妃母子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而且,雖然宮中一直都在傳陛下對貞菀昭媛如何寵愛,可是這樣忽冷忽熱,實在不算真心寵愛。再者,就算按宮殿來看,毓璋宮堪稱後宮除頤寧宮鳳儀宮之外最頂格的宮殿了,雖然不比華妃從前的宓秀宮奢華,可是形製卻遠超宓秀宮啊。


    須知宮中奢華容易,天南海北的好東西往裏便一放就得了,來的時候是自己這些太監們抬進去,走的時候也是自己等太監抬出去,看著風光,實則容易地很。


    而毓璋宮的規格就不一樣了,光是正殿前麵的庭院,就是三十六步的規格,垂花廳的南海沉香木不是最名貴的,上麵“螭龍戲珠”的圖案,才是正格兒的主戲。


    而貞菀昭媛,位列九嬪,生有龍鳳胎,也還住在從前的棠梨宮啊,棠梨宮花廊子上的龍紋,還隻是行龍,隻是一種魚化龍罷了,道行差著呢。


    單就這一點,任憑棠梨宮裏填進去多少好東西,也比不上毓璋宮一根手指頭。


    而且,他總覺得二殿下去陝甘的事情沒這麽簡單,況且,那天在棠梨宮中,陛下還說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話,想到那話中可能包含的意思,小連子頭都要炸了。


    眼前,還是先顧著眼前吧。


    因此又說:“今兒禦膳房煨的芙蓉雞絲湯極好,可是陛下也隻用了一碗。”


    他試探著開口:“若是娘娘在,陛下也許就能多用一碗了,這樣,也不至於日日消瘦了啊。”


    陵容對於玄淩的胖瘦並不關心,她現在隻想自己的兒子盡快回到自己身邊。


    斜睨了一眼滿臉堆笑的小連子,陵容不緊不慢地開口:“宮中姐妹眾多,想必大家都很關心陛下的身子。”


    “本宮要替寶哥兒祈福,還是茹素地好。”


    小連子在心中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大耳刮子,人家吃素,你說什麽雞絲湯呢?


    隻是他這一回耽擱的時間已經不短,隻能訕笑著告退了。


    回到儀元殿,向陛下說了毓璋宮種種情況,小連子眼看著陛下死死盯了一下門框,連忙低下頭。玄淩似乎在等什麽人,可是門外遲遲不見人進來,玄淩也隻好毫不在乎地移開目光。


    最終卻還是十分不在乎地吩咐道:“宮中各位份用度皆有定例,不要輕易變更。淑妃雖然禮佛,各樣物什不可短缺。”


    “若是皇子來信,不必經朕過目,直接送去即可。”


    小連子心中暗道這位主兒厲害,答應地遲了一瞬,玄淩便一腳踹下去。


    小連子雖沒受什麽力,可是很快就打了個滾:“陛下的龍腳,奴才可知道厲害了,一定將差事辦的好好兒的。”


    玄淩被小連子逗笑了,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小連子趕忙跟上,以為陛下要去毓璋宮。


    正想舔著臉問一句,就聽見玄淩說:“朕也許久沒見到徐婕妤了。”


    “不知道予沐身子如何了。”


    小連子雖然為陵容惋惜,可還是緊跟了一句:“陛下一去,小殿下自然就好了。”


    去徐婕妤處坐了坐,玄淩有些無聊,又轉而去了棠梨宮。


    甄玉嬛與宛宛如此相像,又生下了象征祥瑞的龍鳳胎,他應該是十分歡喜的。


    可是猛一瞬間,記憶中宛宛的樣子又很模糊了。


    四月初三,和徐燕宜同一年入宮的吳貴人侍寢一次之後爆出有孕,玄淩大喜之下,將其封為小儀。


    四月十七,是甄玉嬛的生辰,她本想大肆操辦一番,可是祺容華居然也上報有孕,卻生生搶了眾人的目光。


    祺容華自甄玉嬛離宮之後,就慢慢投靠了皇後。投靠皇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懷孕。


    當初她容貌嬌豔,好似一顆剝了殼的楊妃荔枝,雖然跋扈,卻也可愛,福祺祥瑞四人之中,雖然是故去的瑞嬪最美,可要論起寵愛,還是要數祺容華最得寵。


    她投了皇後,受皇後所指,在甄家一案中,令管家帶頭,將其逼入絕路。甄家與管家在前朝不死不休,他們的女兒,在後宮也是一樣。


    因此祺容華盡管早已知道自己有孕,也還是偏選在了四月十七這天說出。


    玄淩雖然高興,但也不算是很驚喜。如今祺容華身子日漸豐滿,他其實很少召幸了。還是最近一段時間,祺容華瘦了些,加上皇後說了幾句,這才見了幾次麵。


    如今祺容華有孕,皇後手上沒有說得上話的高位妃子,因此便攛掇著玄淩晉封,倒是給了個婕妤的位份,這幾天,已經能聽見祺婕妤高調的笑聲了。


    陵容對祺婕妤的孕事有些好奇。衛臨給的藥,貨真價實,甚至算得上是令女子受孕的猛藥,而皇後絕育的手段,她也完全信得過。


    隻要是跟著皇後的人,都是斷子絕孫的命。


    祺婕妤是怎麽懷上的?


    她這個孩子保得住嗎?


    陵容想到自己的前世,無論是哪一世,都不可否認,當初是自己在皇後帳下,強要了一個孩子。又因為身體的原因,沒能留住。


    更是被甄玉嬛借狐尾百合之事 ,令自己失寵。


    祺婕妤的肚子,自己沒有把握。


    那麽服用過息肌丸的甄玉嬛,她的肚子,自己可就了解多了。


    甄玉嬛看見祺婕妤懷孕,想必是不高興的,自己一定不計前嫌,傾、心、相、助。


    不過,想到孤身在外的寶哥兒,陵容心中還是充滿了牽掛。


    哥哥暗中托信,說皇後朱宜修其實與朱家並不算十分親近。


    朱家大太太是先皇後生母,朱宜修之母是朱老爺的未婚妻,是朱老爺自己嫌貧愛富,高中之後,舍了舊盟,與大太太緣定新約。


    後來放不下未婚妻,將其接入京中,再後來,二人幾乎同時產下一個女兒。


    不過大小姐是嫡出貴女,容貌傾城,多才多藝,而二小姐則是妾室所出,樣貌平平,寡言少語。


    兩個人,用最鮮明的對比,漸漸長大了。


    後來朱宜修被選為玄淩的妃子、未來的皇後,朱大太太心中是不服的,自己的女兒是嫡出,論身份、長相、才華、人品性格,都能比得上十個朱宜修,怎麽太後偏偏選了她進宮?


    所以當朱柔則僅用一次見麵、一場舞蹈就牢牢抓住了玄淩的心這件事,大太太表麵哭著告罪,實則心中爽快無比。


    當朱柔則的一屍兩命、母子俱亡的時候,大太太的天,都塌了。


    她幾乎不入宮朝見皇後,連帶著朱家的大小誥命,也幾乎不給皇後請安。隻有她自己,偶爾去看看太後,說些柔則的事情。


    因此,雖然皇後名義上的娘家是一門三後的朱氏,可是朱氏,肯為太後辦事,卻不一定肯為皇後辦事。


    軍中有崔老將軍的護衛隊,寶哥兒三人的安全可以放心。


    那麽宮中,越來越多的年輕妃子懷孕,叫朱宜修食不能咽、枕不能安,才能叫她沒有心思去對付寶哥兒。


    吳小儀有孕、祺婕妤有孕,還遠遠不夠。


    陵容問道:“那兩個人還沒有用?”


    路成林謹慎地回答:“娘娘,灩貴人拿了藥方子就用,侍寢的次數也不算少,但是卻一直沒有動靜,也許是之前服藥太多的緣故。”


    “另一位餘容娘子也拿了藥方子,不過卻遲遲沒有配藥,不知是什麽緣故。”


    陵容道:“祺婕妤懷了孕,又是晉封,又是賞賜,不就很好?”


    “本宮就不信,她們不羨慕。”


    路成林笑得體貼又溫和:“娘娘說的是,祺小主得意也是應該的。”


    “小主們懷了皇嗣就是不一樣,這宮裏啊,眼紅的人多了去了。”


    陵容想著將來的計劃,一個人影漸漸冒上心頭。


    得想辦法,讓她入宮才是。


    卻說甄玉嬛,自她回宮,除了母親封為郡夫人那天,就很少見過家人。


    如今宮中行走的各位夫人,一談論起來,都能說到自己夫君的官職爵位,說到兒子的前途榮耀,可是自己家呢,什麽都沒有!


    不過,最近雲夫人倒是頻頻托人傳話,說是有要事見麵商議。


    甄玉嬛見過幾次傳話的人,長得賊眉鼠眼,看著就不喜歡,因此隻當沒聽見。


    誰知就在自己生辰之後沒多久,母親居然自己遞牌子入宮了。


    皇後不知道怎麽想的,居然同意了,直到雲夫人步入鳳儀宮請安,甄玉嬛才知道了這一回事。


    看著滿頭珠翠卻一臉滄桑的母親,甄玉嬛既不想認,又不得不認。


    最後還是捏著鼻子,將人帶回了棠梨宮中。


    雲夫人一到棠梨宮,就捏著桌上的四麵美人大茶壺往嘴裏倒,一邊牛飲,一邊嘴裏嘟囔著:“大早上進來請安,不敢吃也不敢喝,可累死我了。”


    喝夠了,抓起桌上的點心又往裏塞,吃了半晌,才把東西一放,把手一拍:“嬛兒,我給你妹妹,找了個好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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