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妃說完,便施施然走了。


    要說薑還是老的辣,當晚玄淩果然來了。


    在玄淩到來之前,陵容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宜芙館陳設如舊,甚至沒有額外準備什麽菜肴,她隻是和芳縷細細分析了此事。


    事發當天,玄淩見了皇後和敬妃,次日則是處置了甄玉嬛而後獨宿。沒有來見同樣被冒犯了的自己和玉如,可見玄淩心裏對甄玉嬛還是有幾分舊情的。


    隻是,恐怕玄淩現在心裏也很糾結吧?


    一來,甄玉嬛的樣貌與些許性格,與純元皇後實在太像了。恐怕隻要不是甄玉嬛真的犯了欺君叛國之罪,這後宮裏,始終有她一席之地。


    玄淩為了 懷念純元皇後,也會寵她,因此給甄玉嬛位份與體麵,就是給玄淩體麵。不然,堂堂帝王時常招幸一個末流更衣,傳出去是什麽話?


    難道皇室給不起位份嗎?——皇為天下表率,絕不可做出吝嗇小氣之事。


    還是帝王隻有寵幸更衣的眼光與審美?——帝王寵愛的,一定是最好的。


    二來,甄玉嬛自比呂後的話,卻是在玄淩心裏真的紮根了。呂後“妻子”的身份,令他想到純元,呂後幹政的能力,令他想到登基之初的太後。


    無論是誰,玄淩都不願意將其與甄玉嬛相聯係。


    隻是,在幾乎闔宮都說甄玉嬛不好的時候,自己要怎麽說呢?


    皇後求情,尚有說辭。她最常用的借口不就是純元皇後後寬厚待人,和懷念姐姐麽?


    隻有皇後越這麽說,玄淩才會越憐惜她。


    盡管從旁人看來,少了些皇後的威儀,但是玄淩明顯的憐惜與歉疚,就是收獲。


    敬妃與甄玉嬛素無往來,以她的秉性,瞧不上甄玉嬛的作為,因此上諫請求重罰甄玉嬛也是應當的。


    那麽自己呢?


    自己與甄玉嬛,她曾經有恩於自己,自己後來也有恩於她,但是二人終究漸行漸遠。甄玉嬛更是多次不顧場合為難、嫁禍自己,若是也為她求情,實在心有不甘。


    若是自己也直接請求責罰,大概自己等人受了委屈的事情,反而要被玄淩疑心是故意下套了。


    這話難說,因此敬妃才提醒自己,做個準備。


    燈影幢幢,水晶簾動微風起,寶哥兒已經開始認人了,知道“啊,啊”地指示身邊伺候的人,抱他去玩水晶簾子。


    陵容就這樣看著寶哥兒,一個念頭在心底逐漸形成。


    既然玄淩始終放不下純元皇後,那就隻能按照既有的劇情走,讓甄嬛出宮,生下孽種。用玄淩的對她的期待和感情,來真正“殺”死她。


    況且,據說書版與劇版有許多不同的地方,譬如陸昭儀、李修容、秦芳儀、趙韻嬪、汪睦嬪等人,自己就從來沒有見過。


    說不定以後,自己還會遇見更多無法預料的事情,將來自己把控著甄嬛最致死的秘密,不也會省一分心嗎?


    玄淩來的時候,陵容已經帶著寶哥兒用完膳了,八個月大的孩子,已經能吃些肉糜了。前幾日陸嬤嬤說寶哥兒長了一顆乳白的小牙,整個宜芙館都高興得不得了。


    誰都要來瞧瞧小殿下得第一顆牙齒,大概寶哥兒也知道害羞,別人看多了就拱起個屁股不讓瞧了。


    不過,陵容來瞧,他還是大大方方地給看的。


    正在陵容看牙時,玄淩進來了。


    一看見寶哥兒,玄淩麵上頓時柔和起來:“聽說寶哥兒長牙了?”


    陵容淡淡道:“回陛下,前幾日剛長出來的,不過米粒大。”


    玄淩。甩手上的碧玉串,默了一下說:“怎麽和朕說話這麽生分了,莫不是還對甄貴嬪不滿?”


    這是哪門子的話?


    怕不是玄淩自己心裏有火氣,不好跟皇後、敬妃說,隻好來找自己了吧?


    原來,“寵妃”還有這個功能?


    陵容知道,玄淩時心裏不痛快,來找茬的,因此也不慣著他,悶悶地說:“妾就知道,陛下是有了新人忘舊人了。”


    “臣妾已經進宮三年,早就沒什麽新鮮了。”


    “若是陛下嫌棄了我們娘倆,我們就到景春殿關起門來過日子,再也不……”


    說到最後,陵容已是嗚咽出聲,自然是像乳燕投林一般,撲在玄淩懷中的。


    玄淩的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陵容的背上,先前來時臉上一點陰暗的臉色,已經逐漸消散了。


    三年來,陵容竭盡全力,在玄淩麵前扮演不諳世事的女兒,純情嬌憨的少女,初有風韻、婉媚天成的少婦,甚至是偶爾音有相似的愛妻亡魂,為的就是這一刻玄淩的反應。


    真心是真是假不重要,條件反射才重要。


    就像玄淩條件反射一般地要寵愛甄玉嬛,他也會逐漸條件反射一般心疼陵容。


    玄淩看著眼前梨花帶雨的小女子,和自己剛開始牙牙學語的小兒子,終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將二殿下帶下去吧。”


    玄淩輕輕撫摸著陵容的長發,狀似不經意地問道:“珚珚,當天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朕想聽你說說。”


    陵容心想,以敬妃為人,必定是如實稟告了。玄淩再問,不就是看自己是否都添油加醋麽?


    於是陵容便也如實相告,玄淩果然語氣更加和緩了。他又說:“如此看來,敬妃,你和玉如,都受委屈了。”


    陵容閉了閉眼,用心醞釀出最深情的聲音:“其實妾不委屈,這件事中,最委屈的是陛下。”


    玄淩來了興致,陵容嬌嬌作答:“不論甄貴嬪為什麽無禮犯上,總歸是丟了陛下的麵子。”


    “叫前朝後宮的人,都知道她仗著寵愛,不敬正二品妃子,豈不是好叫人捏著把柄,說陛下寵的人,格外沒規矩?”


    陵容怯怯地看了玄淩一眼,繼續說:“其實,當日臣妾本可以攔下敬妃姐姐的責罰的,可是一想到會有人借此機會詆毀陛下清譽,我就想,寧可陛下惱了我,我也不攔!”


    玄淩歎了口氣,再次摟緊了陵容,他說:“朕總以為珚珚是小女子,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見識。”


    陵容十分不好意思:“妾哪有什麽見識,隻盼陛下不要嫌棄我自作主張就好了。”


    大概是陵容沒有說甄玉嬛的好壞,又體現了自己的識大體,玄淩十分滿意,次日便賞了一對金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


    在陵容的建議下,也賞了敬妃與玉如一些珍寶,亦是安撫。


    陵容剛受了冒犯,正是立威的時候,因此便帶著招搖了幾回。


    而三日後的一場宴會上,甄玉嬛卻被當眾貶了位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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