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容想到,安比槐在家行二,上頭還有個大哥,陵容叫大伯的,也是個讀書人,可惜妻子早逝,自己考中秀才後不久也病死了,留下一屋子書和一個大陵容六歲的堂哥,叫安陵宇。大伯去時,他才10歲。


    安比槐隻顧自己悶頭讀書,對安陵宇並不怎麽關懷,是母親將他帶在身邊,一邊刺繡換錢,一邊一視同仁地教養。


    因此,安陵宇對母親和自己感情極深,自記事起,陵容就與他如親兄妹般相處。哥哥雖然性情頑劣,但安比槐發跡後家中妾室欺壓母親時,也多是這位哥哥幫忙出氣。猶記得哥哥十四歲時,生了一場重病,醒來後便不再一心隻想著玩,而是開始用功讀書。


    母親見哥哥肯讀書,更加疼惜他,那時母親眼睛還沒全壞,便熬著大夜為他連做了幾身衣裳。哥哥見了,感動非常,直說從來沒人對他這麽好過。


    此時安比槐仍無子嗣,為後事計便將安陵宇收為嗣子,叫他兼祧兩房。此後安比槐便仍是甩手掌櫃,倒是母親憐惜哥哥讀書用功,湯水、衣裳寧可短了自己,也從不肯缺他。


    從此哥哥讀書愈發用功,真有前人懸梁刺股的架勢,連安比槐驚詫之下都特意找他說話,此時安比槐已經捐官做了縣丞,見陵宇願意讀書,而自己的兒子還在喝奶,便許他到書房來借書,一來二去地,待到陵容應選之時,陵宇已經通過院試、成為生員了。


    想到從前與母親、哥哥一起溫馨快樂的時光,陵容不由低頭淺笑。


    此次參選,本是該由陵宇護送的,奈何今年鄉試正是八月十二日,考場又在省府,與大選撞期不說,還不同路。母親擔心影響哥哥秋闈,隻得叫姨娘相陪了,正因此,才弄的一路風霜。


    若說從前的陵容懵懂不覺,現在的陵容仔細回想,卻越想越怪,哪裏有人生病便能轉性的?若是這樣,安比槐老早就變得忠貞家庭、精於公務了。陵容自己親曆過一番奇遇,因此心中存了一分猜想,莫非哥哥也是……


    若真是這樣,那麽安比槐可救、自己也可得救了。


    若是此次哥哥秋闈順利,來年二月便可到京城參加會試與殿試,到那時,或有機會一見,問問母親的情況。


    想到這裏,陵容心中越發知足,覺得宮中的日子也不難挨了。


    下午小憩過後,衛臨依約來複診。梅香伴著陵容在廳中,寶娟則在伺候茶水。


    他見寶娟也在,便先給陵容請脈:“小主的脈象較之前幾日已經平穩許多。近日睡眠如何,是否還咳嗽?”


    陵容如實說道:“雖不發燒了,但是睡眠不佳,兩三個時辰便醒一次,咳嗽也未好全。”


    衛臨細細搭脈:“小主睡眠不佳乃是肝火所致,咳嗽也與肺熱相關,這都是受驚受寒之後的遺症,隻能慢慢調養。”說到這裏,微微抬頭覷了一眼陵容臉色,宮中小主無不希望身子盡快好全好侍奉皇上榮寵加身,因此不乏有用猛藥治病的。


    若是一般主子聽到這話,隻會埋怨自己醫術不精,急著要痊愈掛上綠頭牌,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衛臨心中隱隱覺得,安小主未必這樣想。


    果然,陵容臉上並無不耐,反而十分認同的樣子。見狀,衛臨繼續開口:“小臣為小主重開一副藥方,先服用七日,到時小主的症狀便能減輕許多了。”


    “那麽,七日之後呢?”


    衛臨腦中尋思考,安小主為何著意於時間,宮中局勢他也略有耳聞,說實話,安小主家世並不出眾,此時承寵,並非好時候。莫非她是想……“七日之後,要看小主恢複情況再做定奪。其實睡眠不佳還好調理,就是咳嗽往往要月餘才能恢複。”


    說完,衛臨惴惴等待陵容回複。


    “如此,便有勞衛醫士了。”


    “小主客氣了,為小主治病是臣的本分。小主所製的兩味香,小臣回去之後仔細翻閱古書,發現若是用醫方中‘君臣佐使’的法子,便能在原香方之上再生新意。”


    “哦?衛大人不妨說來聽聽?”


    衛臨從藥箱中取出兩枚香餅:“小主請看。此乃小主所製‘清心如故’,小臣在其中以安息香為君料,”說到這裏,他狀似為難地看了看寶娟:“煩請姑姑取來一盞巴掌見方的櫸木香爐,以此爐燃燒,借櫸木的氣味才能將新香的味道最大限度地發揮出來。”


    寶娟不滿地看了看陵容,心中暗諷這位那選侍隻會做些調香針繡的事。見陵容點頭,才撇嘴去了,殿外小順子見狀連忙跟在後麵,覥笑著和她一起去找香爐。有小順子跟著,看來寶娟一時半會是回不來了。


    陵容心中暗笑衛臨也忒能編謊,宮中多是銅鎏金、陶瓷的香爐,便是有巴掌大小的,也難是櫸木製的。


    看來衛臨也看出寶娟的問題借故支開她了;不,衛臨不清楚內情,未必是看出寶娟有問題,也許是他根據這兩次請脈自己猜出來的。不管是哪一種原因,都證明衛臨此人堪當大用。


    陵容這樣想,麵上卻仍是有幾分薄怒與難堪:“我病中無寵,奴才們也不把我當回事,叫衛大人見笑了。”


    衛臨見寶娟出了殿,連忙跪下:“小主此言差矣!”這幾日,衛臨像其他太醫、醫士那般幾乎動用了全部關係去探查今次秀女的底細,然後從中找到這位安選侍的信息,如此才不遭人把柄。


    安選侍出自鬆陽縣,其父乃是鬆陽縣丞,有一兄長,今年正是秋闈之期。鬆陽地處江浙,物產豐富、民生富庶。安氏雖然出身低微,然其美貌卻令今上將其納為新寵。且安氏入宮後,懂得韜光養晦,可見不是心思粗淺之輩。


    自己想要出人頭地,有章彌、江誠、江慎在,投靠皇後、華妃已無機會;新寵之中太醫溫實初已是沈小儀、莞貴人的心腹;劉良媛家世、位份僅次於沈小儀,眼光奇高;梁才人初入宮廷便折戟沉沙,恬貴人行事作風與她相似也不能長久;其餘眾人,據消息看不是已有心腹便是籍籍無名。


    隻有眼前這位安選侍值得一試了,她怕是個有大造化的,此時燒冷灶,總比人家炙手可熱後再巴巴兒貼上去好。


    “小主此言差異!小臣雖是一介醫士,卻也知道英雄不問出處的道理!”


    “高祖劉邦出身農家,原隻是一介亭長,卻建立了漢家天下!子孫劉備已淪落到賣草鞋為生,卻與曹魏、孫吳鼎力相抗十數年!更不消說魏晉南北朝之時多少草莽英雄出世!小主天資聰穎,既已入宮,何愁沒有出頭之日呢?”


    陵容聽了,心中微震。她沒想到,衛臨竟這般大膽,把高祖、昭烈帝都搬出來了,看來他誌向不小啊。自己還隻想著跟在甄嬛身後,求一份安然終老呢。


    陵容悵然一歎,真心感慨道:“世間多少男兒都不敢以高祖自比,何況本小主一介女子呢?”


    “況且高祖身邊能人眾多,張良、蕭何、韓信、樊噲等無不是當世名將,或能張獻良策,或能上陣殺敵,俱是以一當百的不世人才啊。”


    衛臨已跪了約一盞茶時間,卻仍是挺著,不肯亂一絲規矩。


    聽聞陵容此言,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願為小主驅馳!”


    “小臣才疏能淺,不敢以張良、蕭何自比,唯有對主子的一顆忠心,日月可鑒,日後為主子辦差,自當盡心竭力。如有違今日誓言,叫小臣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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