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坐下,程嵐便表明了來意。


    她先是誠心地再次道了聲謝,隨後才說出了自己一直壓在心裏的顧慮。


    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不想讓他以後再過度地和樂茵親近,畢竟她才是與樂茵有著血緣關係的親人,是這世上樂茵唯一的親人。


    女兒已經不在了,要是外孫女再與她如此疏遠,她會更加的受不了。


    聽著她聲淚俱下訴說著心裏的難過,肖霖始終沉默著。


    “阿霖,我不是有意讓樂茵做個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我隻是想讓她多在意我一些。露露沒了,我就隻有她了,所以,希望你能理解我,不要讓樂茵再這麽依賴你了。”


    終於,在沉了口氣後,肖霖認真的回道:“你過於擔心了,時間久了她自然就會忘的。”


    可即便是這麽說著,程嵐還是隱隱有些不放心,仍舊落著淚,反複地請求著他。


    房門外,身著粉色睡裙、抱著小白熊的樂茵,聽著從裏麵傳出的清晰話語與哭泣聲,滿心都是好奇。


    她對程嵐所說的內容並不感興趣,隻是想知道舅舅說了些什麽。


    想到這,她連忙快步返回房間取來了手機。


    而這時,哭泣聲已然停止,肖霖像是在平靜地複述著某件事,語氣又似在叮囑。


    “在醫院時醫生說,受家庭影響,她有些輕微的抑鬱症,讓盡量不要去刺激她。我能理解你失去女兒的痛,但關於她媽媽自殺那天所發生的事,如果可以,為了她的身心健康,能不問就不要再問了,畢竟事情已經過去,提起來,除了傷心,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好,我記住了,在她麵前我不提露露,一定不提。”


    盯著手機頁麵實時翻譯出的語言,樂茵這才恍然大悟。


    她終於明白,舅舅當初總是不願讓她提起媽媽,原來不是因為他覺得煩,而竟是因為自己患了抑鬱症。


    得知真相後,本就不願離開舅舅的樂茵,此刻徹底破防。


    她捂住嘴,強忍著淚水,將被擠壓變形的小白熊緊抱在胸前,無力地蹲坐在了地上。


    可不爭氣的淚水,仍舊還是湧出了眼眶。


    似是聽到了外麵的動靜,肖霖突然打斷程嵐的話,朝門外示意了下。


    程嵐立刻會意,擦了擦濕潤的臉頰,緩緩向門口走去。


    打開門,果然就看到了正埋著小腦袋,肩膀聳動,隱隱啜泣著的女孩。


    “樂茵…”


    她心疼地喚了聲,剛打算蹲下身將人扶起,沒想到,下一秒樂茵便忽然從地上爬起,以極快的速度跑進了房內,並撲到了還未反應過來的肖霖身上。


    她雙手緊緊攬著他的腰,小小的身軀微微顫抖著,一張哭得滿眼是淚的小臉緊貼在他胸口稍下的位置。


    淚水浸濕了他的襯衫,同樣也粘濕了那單薄布料下的肌膚。


    那濕潤的觸感仿佛帶著無盡的不舍與痛苦,讓他內心一緊,整個人頓時怔愣住。


    “舅舅……我不要待在這裏,你帶我走好不好,樂茵隻想跟著你,隻想在你身邊……”


    聽著這聲聲夾雜著哽咽的祈求,肖霖微微皺眉,不知所措地看向站在門口處,眼眶微紅的程嵐。


    想到她說的那些,最終,肖霖還是狠心的將那顆小腦袋輕輕推開了。


    樂茵不願就此放手,再度將人抱住,“舅舅……你不要丟下我好不好,求求你……”


    程嵐不忍再看,捂住嘴轉身快步離開。


    原本推不開,肖霖或許就會任由這小黏人蟲抱著,但眼下,他不能再這樣了。


    為了樂茵的以後,他決不能再心軟。


    程嵐說的對,她才是這丫頭唯一的親人,而自己,隻是出於情義上給予的幫助,實則卻什麽都不是。


    不是親人,更不是可以讓她長久依賴的對象。


    他用了些力度,將人從身上推開,在樂茵即將又要黏上來時,忽然拉了臉,盯著她,語氣極為嚴肅的說:“哪個教你這麽隨意就往人身上撲的?你也不小了,一個女孩子,說抱誰就抱誰,成什麽樣子?!”


    樂茵被突然冷臉的舅舅嚇到頓時沒了聲。


    她抽泣著,一雙僵愣在半空的小手不自覺地發顫。


    “上午說的好好的,你現在又哭著鬧著不要待在這裏,這就是你所謂的聽話?!”


    肖霖語氣很重,每一句都帶著責備的意味。


    樂茵瞬間慌了神,晶瑩的淚水更是止不住地往下落。


    “舅舅……”


    她試著伸出手,想要拉住舅舅的衣服,然而,還沒等她觸碰到,肖霖就撤開了身子。


    “如果你鬧,那好,之前答應的也就不會作數,我不會再回來看你!你愛待不待,我是不會帶你回去的!”


    “不要!”


    樂茵瞬間放聲大哭,拚命地搖著小腦袋,一步一步地往後退:“舅舅不要……我不敢了,我不會再抱你了,你別生氣,樂茵真的不敢了,你不要不回來……”


    “……”


    見她這般模樣,肖霖心裏也是五味雜陳。


    “舅舅……”


    “回房去睡覺。”


    聽到舅舅下達著最後的命令,且語氣中滿是不悅,樂茵不敢再吭聲,隻得默默轉過身,緩緩地挪動著步子朝房門外走去。


    就在走到門口時,她再次轉過頭,輕聲問:“舅舅,你明天什麽時候走……”


    肖霖沒回應,甚至都不再看她一眼,隻是靜靜地盯著地板上那被淚水浸濕的地方,神情冷漠,讓人完全無法揣測他究竟是在思索些什麽。


    “舅舅晚安…”


    待腳步聲逐漸變得模糊直至消失,肖霖這才望向早已空無一人的門口。


    他彎下身子,撿起了被掉落在地板上的小白熊,因上麵沾染了女孩的淚水,拿在手裏,很是潮濕。


    後退幾步,他倚靠在櫥櫃邊沿,無言地盯著隨兩人一同跨越大洋彼岸而來的小熊,隨後從口袋中緩緩掏出了一枚發卡。


    燈光下,亮閃閃的發卡很是耀眼奪目。


    它整體形狀似荷花,卻又不完全是荷花,準確來說,是一朵遇水後呈透明狀態的山荷葉花。


    花蕊中間的黃色部分采用了天然寶石,花瓣是由切割工藝十分精湛的鑽石打造而成,根莖則是純金質地。


    發卡小巧而精致,光是拿在手裏,便能襯得整個人高貴不已。


    這是他在臨回國前,委托工藝大師所私人定製的,全世界僅有一枚。


    因其獨特稀奇,且所用材質極為高級,光是手工費就高達上千美元。


    這也算是…回贈她之前所送的新年禮物。


    女孩似乎是早已習慣了之前的相處模式,房門依舊留著一條縫,沒有關緊。


    肖霖輕輕將門推開,一眼便看到了床頭那盞亮著橙光的小夜燈。


    暖暖的光線灑在女孩仍帶著淚痕的小臉上,惹人疼惜,卻又讓人感到無可奈何。


    他緩緩地蹲下身,將發卡輕輕地放在她的枕邊,靜靜地逗留了片刻,隨後悄然關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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